花厅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温和的谈笑声。
寇封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光线明亮,布置得雅致而郑重。
主位上,坐着两人。
左手边自然是他的舅舅,也是长沙刘氏的外戚,刘泌。
他今日穿着见客的正式袍服,脸上带着难得的红光,正含笑说着什么。
而右手边那位,立刻吸引住了寇封的全部注意力。
此人看起来西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双耳硕大,几乎垂肩,穿着虽不算华丽,但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气度。
他眼神温和,听着刘泌说话时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不必说,这定然就是那位以仁德闻名于世的刘备刘玄德了。
寇封的目光飞快扫向坐在下首的几人。
紧挨着刘备右手边的那位,太好认了!
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一缕长须飘洒胸前,即便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有一股不怒自威、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他一手放在膝上,一手轻抚长髯,目光低垂,似乎对眼前的酒肴更感兴趣。
关云长!
活的关公!
寇封心里一阵激动,差点想掏出个本子来要签名。
关羽下首,坐着一位黑脸大汉,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材极为雄壮,坐在那里像一尊铁塔。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一双铜铃大眼时不时瞟向门口,仿佛在催促酒菜快点上来。
这肯定是张飞张翼德了。
寇封心里嘀咕,果然跟评书里说的差不多,活脱脱一个猛张飞。
张飞对面,坐着一位白袍将领。
此人看上去年纪颇轻,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眉宇间英气勃勃,却又透着一股沉稳干练。
他身姿挺拔,即便安坐也如青松般端正,顾盼之间,眼神锐利而明亮。
不用说,这定然就是常山赵子龙!
寇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暗自比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比自己帅气多了,而且那种沙场锤炼出的英武之气,是自己这种“乡下老农”完全比不了的。
除了这几位核心人物,厅内角落还侍立着几位一看就是军中将领的人物,虽不及关张赵耀眼,但也个个精气神十足。
刘泌正与刘备相谈甚欢,一眼瞥见寇封进来,立刻止住话头,脸上笑容更盛,站起身来:“封儿!
你可算回来了!
快,快过来!”
这一声呼唤,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寇封身上。
关羽微微抬了抬眼皮,丹凤眼扫过寇封,没什么表情,又垂了下去。
张飞则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赵云的目光则平和许多,带着礼貌性的好奇。
寇封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些许紧张,快步上前,对着刘泌躬身行礼:“舅舅,我回来了。”
“回来得好,回来得好!”
刘泌显得异常高兴,一把拉住寇封的手臂,将他转向刘备,声音都提高了些许:“皇叔,这位便是舍甥,寇封。
封儿,还不快拜见刘皇叔!”
寇封依言,规规矩矩地向着刘备行了一个大礼:“小子寇封,拜见刘皇叔。”
他能感觉到刘备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力,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明白。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刘备的声音温和醇厚,令人心生好感。
他虚扶了一下,笑着对刘泌道:“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寇封心里暗道:来了来了,标准客套话。
他嘴上连忙谦逊:“皇叔过奖了。”
刘泌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他拉着寇封,对刘备道:“皇叔,方才与您所提之事……您看,封儿他也回来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刘备再次仔细地打量起寇封。
眼前这年轻人,身材还算挺拔,相貌嘛,谈不上多么英俊出众,但五官端正,眼神清亮,看着倒也顺眼。
气质上,没有寻常书生那种文弱,也没有武夫的那种粗豪,倒是有几分像是常在外行走的商贾,带着点精明和从容。
虽与他想象中英武过人的理想义子形象略有差距,但想到刘泌方才极力夸赞此子如何孝顺、如何有经营之才,且眼下自己确实子嗣单薄,根基未稳,更重要的是,此举能进一步拉拢刘泌代表的本地刘氏宗亲势力,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沉吟片刻,脸上笑容愈发和煦,缓缓点头道:“嗯,甚好。
刘兄教出的外甥,定然是好的。
既然如此,你我方才所说之事,便这么定下了。”
刘泌闻言大喜过望,简首比他自己升官发财还要高兴,连忙用力一拉还有些发懵的寇封:“封儿!
还愣着干什么!
快,快行大礼,拜见父亲啊!”
“啊?
……父……父亲?”
寇封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一口大钟狠狠撞了一下。
什么情况?
拜见父亲?
对刘备?
认我做养子?
不对啊!
历史上刘备认的义子不是叫刘封吗?
是那个后来很能打,但因为不肯救关羽而被刘备赐死的刘封啊!
怎么会是我?
我叫寇封啊!
巨大的信息量瞬间冲垮了他的吃瓜心态,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反应。
他只是个想种田发财、平安度日的穿越客,怎么突然就被卷到了这场历史大戏的中心,而且还是顶替了那个著名悲剧角色的位置?
刘泌见他呆立不动,只当他是惊喜交加,傻了,赶紧在一旁低声催促,同时手上用力,几乎是按着他的肩膀往下压。
寇封,或者现在开始,得叫他刘封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舅舅按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刘备磕了下去,嘴里干巴巴地跟着念:“……拜见……父亲大人……好,好孩子,快起来吧。”
刘备微笑着受了礼,亲手将他扶起,态度颇为亲切,“既入我门,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你本姓寇,然既成为了我的儿子,就应该随我的姓氏,日后便叫刘封,如何?”
“全凭……父亲大人做主。”
刘封机械地回答着,感觉自己像是在梦游。
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几道目光——关羽似乎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飞咧了咧嘴,眼神里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赵云依旧面色平静,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别的什么。
刘泌才不管这些,他乐得合不拢嘴,只觉得了却一桩天大心事,赶紧招呼:“好好好!
大喜事!
大喜事啊!
皇叔,快请入座,封儿,你也到你父亲身后侍坐。
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刘封像个木偶一样,被安排到了刘备旁边的席位上坐下,位置恰好在那几位名将的前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如有实质的目光,尤其是那道仿佛带着冷电的丹凤眼视线,让他如芒在背。
酒宴重新开始,气氛更加热烈。
刘泌不断向刘备敬酒,说着感激和恭维的话。
下人们川流不息地送上更加丰盛的酒菜。
但刘封己经完全没有了胃口,更没了初见历史名人的兴奋。
巨大的震惊过后,冰冷的现实感逐渐渗透进来。
寇封……刘封……原来如此!
怪不得舅舅刘泌没有别的外甥!
怪不得自己从小就住在这里!
怪不得前些年舅舅非要逼着自己学文习武!
原来自己根本就是历史上那个刘封!
只是自己穿越而来,顶替了原本的寇封(或者说刘封),还因为自己的懒惰和抗拒,完美地错过了所有能让自己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武力技能点,反而把种田和经商的天赋点满了!
“我这十八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刘封在心里哀嚎。
原本的历史上,刘封可是“有武艺,气力过人”,带兵打仗也算是一把好手,所以后来才能镇守上庸等地。
可现在自己呢?
除了会种地、有点钱、手下有一批庄户和护卫,论个人武力,恐怕连张飞手下的一个普通校尉都打不过!
这下完了!
彻底完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黯淡的未来:顶着“螟蛉之子”的名头,被关羽、张飞这些元从老臣看不起,被诸葛亮猜忌,最后在关羽败亡时因为“不敢”出兵而被秋后算账,被刘备一杯毒酒赐死……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瞬间淹没了他。
不行!
绝对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份家业,还没好好享受几天地主老财的悠闲日子,绝不能就这么走向断头台!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刘备宽厚的背影,又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那几位——闷头喝酒、明显不爽的关羽;毫不掩饰瞧不起人的张飞;还有英俊沉稳的赵云。
“你们现在有什么可豪横的?”
一股无名火突然在刘封心里窜起,冲淡了些许恐惧,“不过是个寄人篱下,守着新野那小地方的落魄皇叔团队罢了!
要钱没钱,要地盘没地盘,连兵源都紧张!
居然还敢看不起我?
我虽然不会打架,但我有钱有粮啊!
我手下上千户佃农,几百号护卫!
真要拉起来,装备精良程度说不定比你们的主力部队还好!”
愤怒之后,是急速的冷静。
既然己经无法改变成为刘封的事实,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刘封的命运!
“我对那虚无缥缈的帝位根本没兴趣,但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活得没人敢动我!”
刘封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我必须掌握足够的力量,大到让刘备即便不喜欢我,也不敢轻易动我;大到让关羽张飞即便看我不顺眼,也不能奈我何;大到将来即使关羽败了,我也能有足够的资本和理由不去救,或者救了也能保全自己!”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现有的资本就是钱粮和人口。
庄园里的护卫队必须立刻加强训练,装备最好的刀剑弓弩,要按照正规军甚至更高标准来打造,这将成为自己的私军底牌。
但光有兵还不行,还得有将……“甘宁!”
刘封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个名字,“那个来庄子里住了两年,武艺高强得离谱,还带着几百个同样彪悍的弟兄,前几天还说要去江东投奔孙权的贼头子……难道真的是历史上那个东吴的猛将甘宁甘兴霸?”
如果真是他,那简首是天赐的SSR神将!
必须想办法把他留下!
绝不能让他去江东!
想到这里,刘封再也坐不住了。
酒宴的喧嚣仿佛离他很远,他只觉得如坐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必须立刻回去!
回到他的庄园去!
确认甘宁的身份,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笼络住!
这是眼前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