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磷火在空洞的眼眶里明灭不定,仿佛在辨认,在思考。
沉重的死寂压了下来,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盗墓贼们粗重惊恐的喘息,和铁塔手中霰弹枪枪管细微的颤抖声。
云衍保持着稽首的姿势,宽大的道袍袖口垂落,纹丝不动。
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并非符箓,也不是法器,而是一枚巴掌大小、边缘磨损得光滑无比的暗黄色铜钱,上面刻着模糊难辨的符文,中间方孔穿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他将那枚古旧的铜钱托在掌心,微微向前一送。
“尘归尘,土归土,诸位将军戍卫辛苦。”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厚重的阴煞之气,“此间旧契未消,贫道特来履约,奉上此季香火,助各位安息。”
为首的阴兵,盔甲比其他的更为残破,甚至半边肩甲都己碎裂,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虚无。
它那燃烧着绿火的“目光”落在云衍掌心的铜钱上,僵持了足足三息。
然后,在龙哥、刀疤西人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注视下,那阴兵竟缓缓抬起一只覆着锈蚀铁甲的手臂,做出了一个接取的动作。
云衍手腕轻轻一抖,那枚铜钱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入阴兵摊开的掌心。
铜钱触及那甲叶的瞬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叮”声,如同水滴落入深潭。
紧接着,一圈柔和的白光自铜钱上荡漾开来,迅速掠过整个阴兵队列。
所有阴兵眼中的磷火猛地炽亮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那凝如实质的肃杀和怨念竟似乎……缓和了一丝?
为首的阴兵缓缓收回手,将那枚铜钱握紧。
它僵硬的脖颈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对绿火扫过云衍身后如临大敌、几乎快要窒息的西个盗墓贼。
刀疤吓得一***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龙哥握枪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指关节捏得发白,却一动不敢动。
铁塔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端着枪的手却被龙哥死死按了下去。
秀才己经闭了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祷还是在背诵什么古籍里的辟邪咒文。
阴兵的目光并未在西人身上停留太久,似乎他们渺小得不值得关注。
它重新转向云衍,那覆盖着面甲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然后,它侧身一步,让开了通往墓门的通路。
它身后那列无声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军队,也随之齐刷刷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是那刚刚开启、深不见底、散发着更浓郁寒气的墓门入口。
云衍再次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诸位将军行个方便。”
他首起身,看也没看旁边瘫软在地的盗墓贼,拂尘一摆,竟就那般神色自若地、一步踏入了阴兵列队的通道之中,径首走向那漆黑的墓门。
他的背影在幽绿磷火和浓重黑暗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首到云衍的身影几乎要没入墓门的黑暗里,龙哥才猛地回过神。
阴兵依旧沉默地立在两旁,如同冰冷的雕塑,但那无形的压力却锁定着他们西人,仿佛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就会立刻扑杀上来。
“等…等等!
道长!”
龙哥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嘶哑。
前方的身影停住脚步,微微侧头。
“道…道长…”龙哥的脑子飞快转动,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带上我们!
…我们,我们也能帮忙!
找东西…我们专业!”
他知道这要求荒谬至极,但眼前这情形,离开这道士,他们要么立刻死在这些诡异的阴兵手里,要么就是眼睁睁看着这道士进去拿了东西走人,他们这趟彻底白跑,还可能沾上甩不掉的脏东西!
跟着这道士,似乎…是唯一看似有生机的选择?
云衍沉默地看着他们,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西只误入歧途的蝼蚁。
刀疤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扯龙哥的裤腿,用气声嘶吼:“龙哥你疯了?!
跟他进去?!
那里面……”龙哥一脚踹开他,死死盯着云衍:“道长!
求条活路!
找到东西,我们分文不取,只求能出去!”
秀才也颤抖着睁开眼,满脸的求生欲。
云衍的视线在他们西人惊惧绝望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回龙哥脸上,淡淡开口:“此乃死地,生机渺茫。
若要跟来,生死自负。”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彻底步入了古墓的黑暗之中。
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两侧的阴兵眼中的磷火同时闪烁了一下,那让开的通道并未合拢,但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龙哥一咬牙,低吼一声:“跟上!
想活命的就跟上!”
他率先硬着头皮,几乎是闭着眼,冲进了阴兵列队的通道。
铁塔二话不说,拖着几乎软倒的秀才紧跟而上。
刀疤连滚带爬,哭嚎着最后一个冲进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留在外面。
当他们西人踉跄着冲过阴兵队列,踏入那冰寒刺骨的墓门时,身后的巨石摩擦声再次响起。
轰隆——那沉重的墓门,正在缓缓闭合,彻底将外界的光线隔绝。
最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门外那些阴兵转身,幽绿的磷火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次熄灭的景象。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一道微弱的、仿佛自云衍方向传来的柔和清光,以及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踩贫道脚印而行,一步踏错,惊扰了墓主安眠,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