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当老林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破旧的院子里徘徊踱步时,
一个魁梧的身影映入了他那浑浊的眼睛里, 他身子猛的一颤,呆立当场,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虽然他已经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但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你终究还是来了。”“ 我还是来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躲过你”,
老林嗓音嘶哑,满是苦涩,见对方没有回应,老林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进屋吧”。
抬脚迈进屋内,许是看到老林后心生感触,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昏暗,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 一张破旧不堪、缺了一角的桌子,
一条桌子腿下还垫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 三把歪歪扭扭的凳子,表面已磨的锃亮,
能照出人影, 几块木板拼凑起来勉强能容下一人的床,上面凌乱的放着一些衣服。
“这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终于,来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还能怎么过?
”老林苦笑了一声,“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放下?
”来人轻轻的话语仿佛打开了一道记忆的闸门。“不要再提了,它已经很久不在梦里出现了。
” 老林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瓶酒,踉踉跄跄的喝了起来,随即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隐姓埋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来人大声质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老林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决绝的回道。“你不给我说,
这些年我也偷偷查了到了些什么。”来人那不容置疑的话语压迫着老林,“是吗?
”老林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又暗了下来,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来人见老林不上当,
只得作罢。“打我记事起,我记忆里就没有爹娘,有个妇人让我喊她奶娘,
虽然日子是穷苦了些,但她从没有饿着冻着我。她总是让我多吃些,快些长大”。
来人自顾自的言语着,老林也不出声打断。“后来,我懂事了,奶娘的身子终究熬不住了,
在她临去的时候,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当时,我整个人是懵的,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奶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我来找你,我能怎么办?
”来人那绝望的语气让阴暗的屋子更加沉闷,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气。
酒精的作用让这个老人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麻痹后的神经让他暂时得到了一丝快乐,
但来人的话语把他拉回现实,显然他没料到身世还是被他知道了。“左邻右舍看我可怜,
帮着我安葬了奶娘,黑夜的屋子是那么凉,是那么静,
除了我的呼吸心跳耳边就在没有一个声音,我想着奶娘临终讲的话,我还是不敢相信。终于,
我下定决心要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来人语气渐渐充满了力量,
彷佛要撕开这遮挡天空的黑云。长久的沉默,没有人出声,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坐着,
来人直勾勾的盯着老林那苍老的面庞,要从老林脸上的沟沟壑壑里挖出这陈年往事。
老林望着桌上那半瓶晃荡的老酒出神,仿佛来人的话语从没进过他的耳朵。沉默,沉默,
太阳从东边跑到中间又从中间滑下西边,屋里的光线更暗了,黑暗笼罩在整个屋里,
也笼罩在老林的心头。来人不是别人,是当年周家灭门惨案侥幸逃生当时尚在襁褓的周怀瑾,
已经长大了,那脸庞,那身影和他爹周铁山是真像啊,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林又是谁?老林是武林上绰号“震三关”的林子鸣,也是周铁山的挚友。从两人一照面,
老林心里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林突兀的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这些年你没有搬家,奶娘给的地址还算准确。
”周怀瑾轻声答道,“唉,岁月不饶人,我这把岁数熬不住了。
”瓶子里的烈酒被他晃晃悠悠的灌进嘴里,这酒在他的肚子里翻滚,在他的心头缠绕,
把记忆的闸门冲开了一条缝隙。“隆庆三年九月初七,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你父亲带领我们镇远镖局八十名精锐护卫护送江南织造局解往京城的一百万两税银,
那是我凭借自己的枪法被提拔为护卫头目,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长龙,
玄色镖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那时的我们意气风发,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们。
”老林嘶哑的声音在屋里回荡,“那时候你刚出生不久,你父亲搂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
等这趟镖送完,就让你认我当义父,让我把林家枪法传授于你。
”老林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好像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当我们走到黑风岭,
夜已深了,你父亲看山高路陡,就安排扎营休息。那晚出奇的安静,躺下没多久,
就听见值夜的大喊,镖头,起雾了,等我起来看的时候,除了咒骂的人声,隐隐约约的火光,
什么都看不见了。”老林的面孔逐渐扭曲,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挣扎,
他不得不又喝了一口烈酒,来缓解他心中的痛苦。“你父亲命我们布下铁蒺藜阵,
将镖银放在一起,防止贼人偷袭,当我们在浓雾里穿梭忙碌的时候,出事了。
”老林的眼睛突然睁开,眼里透露出惊恐的目光,双手不自觉的把酒瓶抓的吱吱响,
彷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捏碎。“身边的伙计不断的发出惨叫声,我们被偷袭了,
有人吹响了敌袭的哨音。从密密麻麻的破空声中他们应该来了不少人,敌袭,收缩防御,
你父亲大喊道,好巧不巧,这时一阵山风吹散了些许浓雾,得以让我们集合在一起。
”老林尽量回忆起每个细节,“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周怀瑾急声问道,
“是一群头戴青色狼头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手持钢刀,训练有素,下手及其干净利落,
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们三人一组成为阵法,彷佛是针对我们特意训练的,
我们被打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等我在次醒来,面对的是镖银被劫,满地尸首,
血流成河的惨案现场。”老林双手抱着脑袋痛苦的回忆道,“那我父亲呢?”听到这里,
周怀瑾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道,“当时我找遍整个营地,都没发现你父亲的尸首,
他应该是被劫匪掳走了。”说到这里的老林双眼通红,脸色惨白,
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咔嚓”一道惊雷劈下,就连老天爷也不愿再听下去了。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刑部侍郎李承安率御林军破门而入,从你家地窖搜出被劫皇银,
还在密室搜出一封你爹私通北邙预谋篡位的密信,满门抄斩啊,满门抄斩,
全家老少一百多口,要不是你娘看形势不对,让奶娘抱你走,你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老林抬起头,眼神中露出慈爱的目光,看着故人之子,眼含泪花。“十几年了,
我和你爹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干什么我能不知道?”老林唏嘘道,“委屈你了,林伯。
”周怀瑾轻声安慰着老林,屋外风号雨泣的声音像冤魂在哭诉,伴随着老林的咳嗽声,
突兀的破空声响起,三枚淬毒铁蒺藜呈品字形刺向周怀瑾后心,
老林来不及思索一把推开了周怀瑾,任凭三枚毒镖打在自己心窝。
三名黑衣人看一击没有得手,便趁着风雨快速遁去。“林伯,都是我害了你,
我不该来找你的。”周怀瑾抱起躺在地上的老林,满脸泪水,仰天长啸。“孩子,
想知道真相就去京城吧,我帮...帮不了你了。”老林一口气没缓过来撒手而去,
周怀瑾看着死去的老林,久久没有动弹。现京城雨夜过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京城,
虽然看着有些孤苦,每一步走的却是那么坚定。新皇登基,天下大赦,
七日后登基大典即将举行,周怀瑾准备混进大典队伍,寻机找会。夜晚,他一身黑衣,
脚下不停的在屋顶上穿行,当来到一处灯火通明之地,他停了下来,寻了一暗处潜伏下来,
仔细的观察着下方的一举一动。走廊院落,时不时的还有护卫巡查走动。
这是刑部侍郎李承安的家,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早已官至刑部尚书,
周怀瑾紧紧的盯着年过五旬须发皆白的仇人,
只见书房里的李承安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些书信,面露难色的批批改改。
当更夫敲响三更鼓的时候,书房里的李承安打着哈欠吹灯灭蜡准备就寝,
这几日为了准备新皇登基,他着实有些疲乏,好在一切顺利,他不仅放松了警惕的心弦。
看着黑下来的屋子,周怀瑾还在耐心的等待,当更夫敲响四更鼓的时候,他动身了。
他一个鹞子翻身平稳落地,然后快步跨过庭院门,一个闪身便来到书房门口。
双手微张轻轻将门推开一个缝隙,进的门来,一个箭步便来到床前。看着打着微鼾的李承安,
他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取出一点安魂药放在手心,朝着床头轻轻吹了一下,不多时,
鼾声大作,周怀瑾怕惊动门外的护卫,轻手轻脚的来到桌案前,打开火折仔细翻找起来,
翻找一番也没什么收获。周怀瑾转身打开了身后的柜门,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放满了书信,
他快速翻动着,好在这些都是按时间整理排列的,倒帮他节省了不少功夫,终于,
他在最底下找到了几封十几年的书信秘折,他往怀里一塞,准备离去。
这时火折子一明一暗的闪速引起了巡逻护卫的注意,“是谁在那里?”门外的护卫大声质问,
周怀瑾神色一紧,随后破窗而出,他反手将火折子掷向放满文件的桌案。
“抓刺客”护卫随即大喊起来,脚步快的护卫抓着长枪向他刺去,周怀瑾临危不乱,
只见他双手拍地,一脚蹬枪,借着这股刺杀冲力,踏步而起,
一脚踢翻一名护卫后翻身跃上屋脊,他足尖轻点琉璃瓦,身形如燕掠过长街,
护卫的怒吼声渐远:“那贼人往南跑了!”,尚书府里灯火如柱,人声鼎沸,
这般嘈杂的声响都没有将李承安惊醒。尚书夫人被这一闹,也没了睡意,赶忙前来查看情况,
不见尚书大人露面,便心急如焚的去书房看是否有什么闪失,来到书房,鼾声如雷,
急切的心思便安稳了许多。回到安身之处的周怀瑾,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那几封书信,
查看是否有涉及当年血案的内容。一封是皇帝密信,责令他不要涉及朝廷党政,
维护好国家司法公平正义;一封是朋友往来,
希望他能提携下入京赶考的幼子;其他几封也不涉及当年的税银案,周怀瑾心思烦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