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烂菜叶在脚边打转,塑料袋里的排骨冻得邦邦硬,硌得手心生疼。
通知书写得很简单:“恒通销售服务公司己注销,主体资格灭失,本案不予受理。”
我蹲在菜市场的墙角,看着那行字反复琢磨。
“主体资格灭失”,听起来像句绕口令,可我明明记得,上周去商贸城里的门店,阿刁还坐在那张掉漆的办公桌后,对着新来的小姑娘指手画脚。
他甚至换了身行头,藏青色的西装熨得笔挺,头发亮得能照见人影,哪里像个公司注销了的老板?
妹夫骑着电动车来接我时,我把通知书递给他。
他皱着眉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这老狐狸!
肯定是换了个壳子接着干!”
他指着商贸城里那家店,“你看,招牌都没换,就把‘恒通’改成了‘恒顺’,换汤不换药!”
我盯着那家店的招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一边拖着我们的工资,一边偷偷注销公司,等我们闹到仲裁委,他己经摇身一变,成了新公司的老板。
“去法院告他!”
妹夫的声音有点急,“他就是欺负咱们不懂法!”
去法院的路上,我揣着那几张皱巴巴的证据:试岗期签的合同、上班时的考勤表复印件、派出所的录音备份。
公交车摇摇晃晃,我一遍遍地数着这些东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法官会信吗?
就凭这些零碎的纸片,能斗得过那个油滑的阿刁?
法院的大门比我想象中要威严,台阶又高又陡,我扶着冰凉的栏杆往上走,每一步都觉得沉重。
立案窗口的小姑娘很耐心,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指着表格上的“被告信息”说:“得写阿刁的身份证号,还有他现在公司的信息。”
我愣在那里。
我只知道他叫阿刁,连他全名都不清楚。
试岗期签的合同上,甲方写的是恒通公司,负责人那一栏只有个潦草的签名,像条扭曲的蛇。
“没有身份证号立不了案。”
小姑娘把表格推回来,“你去市场监管局查查他的公司注销信息,里面应该有法人身份证号。”
跑市场监管局那天,下着小雨。
我撑着把破伞,在档案查询窗口排了两个小时的队。
工作人员翻出恒通公司的注销档案时,我才知道阿刁的全名叫刁富贵。
照片上的他比现在年轻点,眼神里的精明却一点没少。
“这人啊,”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前年就注销过一家公司,也是欠了一堆工资,被人告到法院好几次了。”
我拿着打印出来的身份证号,手指在“刁富贵”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原来他早就把这条路走熟了,注销公司对他来说,就像换件衣服那么简单。
立案成功那天,我走出法院,看到门口有个穿工装的大叔,正蹲在地上啃馒头。
他身边堆着几个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大概是全部家当。
“也是来告老板的?”
他见我看他,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我那老板,欠了三个月工资,跑了。”
“能要回来吗?”
我问。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
但总得试试,不然对不起自己熬的那些夜。”
风从法院门口吹过,带着点凉意。
我突然想起在恒通上班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店,晚上九点多才回家,孩子总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能陪我讲故事?”
那时候我总说:“等妈妈发了工资就陪你。”
现在想来,那些被亏欠的工资里,藏着多少个被辜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