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头顶的聚光灯灼裂着我的皮肤,
音乐在我的耳边疯狂跳动。第三十二个挥鞭转完成时,我能清楚地听到足尖传来的清脆骨裂。
但随即就被台下汹涌而来的掌声所淹没。
一位评委更是惊叹地称呼我为“用骨骼写诗的天才”。脚掌重新落地,
我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越过评委,越过观众,越过我那颗仍旧在剧烈舞动的心脏。
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还有那道越发清晰的掌声。
“我永远都是台下给你鼓掌最用力的那个人。想要找到我的话,就仔细倾听掌声吧。
”男人说这句话时温柔的似乎能溢出水来。于是我便深陷沼泽。既然死亡无法避免,
那就让演出盛大开幕。1 蝶翼记忆中的练舞室总是异常明亮,
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灯几乎要占据整个空间。波光粼粼的灯光洒落时,
我总能看到身边正在翩然舞动的白色天鹅。已经不记得身体进行了多少次的旋转,
不记得脚尖多少次重新踏足地面,不记得足弓多少次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原来最痛的时候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声传来,
白天鹅们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那位推门而入的中年女人。
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体态却如少女一般轻盈优雅,说出的话也像银铃一样婉转动听。
“WBGP给我们舞团发来了邀请函,但只有一个名额……大家一起推选一下吧。
”女人话音一落,女孩们的目光互相交织。片刻后,不约而同的投向同一个地方,
首席所在的地方。女孩们明白,即使她们真的是那水中高傲的白天鹅,
那么那名叫苏凌的天鹅头上也一定戴着皇冠。我感受着身后数十道炽热的目光,
仿佛下一刻后背就会被生生洞穿。女人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显然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苏凌,你过来,有些事要和你……”“我拒绝。
”和女人的热情相比较,我说出的话竟然如此冰冷。女人瞪大了眼睛,
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你说什么?
”我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从嫉妒变成了疑惑,甚至有些还夹杂着几分窃喜。“我说我拒绝。
”我仰了仰略微有些发酸的脖颈,这一次嘴角带着几分微笑。
女人被我的回答震惊到还没有回过神来,额间的眉头不自觉间拧成了一团乱麻,
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要是苏凌不去,这次比赛让我去吧。
”就在室内的温度也在飞速下降的空档,一句细微的声音飞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回头向着声音望去,很久才认出那道瘦小的身影。‘好像,
叫温意…’我的脑海中回忆着这个女孩的名字。她是我们舞团最年轻的女孩,
与外貌不相符的是她奇高的舞蹈天赋。虽然不少人拿她的名字打趣,
但在私下称呼她是“下一个苏凌”。大家没有出声,如果苏凌不去那她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那名中年女人终于回过神来,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说出来的话像是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次大赛邀请的不是我们舞团,而是苏凌一个人。既然苏凌拒绝,那邀请函也就作废了。
”话音一落,女孩们宛如平地惊雷。“只邀请了她一个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换做是我求着也要去……”我没有理会身后的躁动,只是嘴角的笑容越发肆意张扬。
察觉到不对想要遮掩时,中指上的光芒却在此时如白昼一般耀眼夺目。
头顶的水晶灯突然疯狂旋转,飞速闪烁的棱镜上映着周围每个人的眼睛。震惊,疑惑,嫉妒,
愤怒……我可以轻易读懂每个人眼中的想法,可有一双眼睛我始终没有看透,
那双沾满岁月痕迹的眼中藏着太多复杂的神情。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直到我猛踩了十几次的刹车没有反应时,我终于读懂了那双眼睛所蕴含的深意。怜悯,
还有眸子深处那股浓浓的绝望。撞击的瞬间,我听到了蝴蝶翅膀被折断的闷响。
2 蝶陨‘怎么会梦到几年前的事情?’‘我这是睡着了吗。
一定是那个新人的方案太过无聊,回头得好好整治一下。’‘不对,这里不是会议室,
这里是哪里?’醒来的过程像是面对着幕布拉开前的舞台。眼前漆黑一片,内心忐忑不安。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我闻到水泥路面的沥青夹杂着几分腥甜,
发酵出一杯带有铁锈味道的鸡尾酒。听觉随之而来。断断续续的汽车警报,
衣服和手套沙沙的摩擦声,没完没了的噪音像极了那些白天鹅女孩们的窃窃私语。
“颈椎折断,内脏破裂,当场死亡。
”眼前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向周围的人群宣布着调查结果。
接着在不远处的一堆废墟中经过翻找,残破的证件在手中一紧。
长叹一声后语气中明显带着惋惜,“她叫苏凌,先送到医院吧。联系一下家属。
”四周有人听到了白大褂的轻叹,立马爆发出几声惊呼。“苏凌?
那个楚氏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听说之前还跳过舞,不知道什么原因放弃了。”“啊?
什么瓜?说来听听……”警戒线外,一个中年男人正比划着解释什么,
胸口处若隐若现的工牌看不真切。醒来后看到的一切都不太真切,
像是做了一场不会苏醒的噩梦。“绝对是自杀,直冲着护栏就撞过去了,
而且途中也没有减速!”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冲淡了几分薄薄的晨雾。
我摊开手掌,稀拉的雨滴径直从我的掌心滴落。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舞台,
只不过这次面前的幕布永远也不会拉开。
脚下吧嗒吧嗒的声音不断告诉着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现实。真是奇怪,
居然还能感受到寒冷。我看着自己在白布下的身体心中感到一阵讽刺。
曾经那具至少能完成三十二个挥鞭转的身体,如今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扯下发条的玩偶。
远远望去,又像是被密封在标本框中的蝴蝶。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啪嗒”,
一阵特殊的响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从白布垂落的手臂下方多了一道银白色的闪光。周围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现场多了一样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只有我才能看到。
啪嗒声越来越响,像是一场着急的催促。那个刻有“CY”的打火机静静的躺在沥青路面上,
字母Y末尾的上挑像极了那个男人勾起的嘴角。在此时却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这是我给楚逸亲自设计的打火机,上面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虽然楚逸从不抽烟,
但是自从收到那天就一直随身携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间,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朝打火机伸去。下一秒,
一股熟悉的眩晕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将我团团包围。
3 蝶蜕楚逸的公寓一向带有特殊的檀木和花香的味道,
这都得益于我多年来辛苦的种植栽培。可现在,我看着门口台阶上那双陌生的高跟鞋,
闻到了一股让人恶心的恶臭。鸢尾花无力的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好像要对迟迟未归的主人诉说着什么。我想将花扶起,可指尖再一次径直穿过了花盆,
什么也没有碰到。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继续向客厅走去,
没有理会深深刺进手心中的指甲。反正,也不会再痛了。沙发上,
那双高跟鞋的主人一袭黑色长裙,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楚逸怀中。披散的长发如墨般散开,
一双光洁的大腿随意蜷缩着,正咯咯地笑着。楚逸一只手把玩着女人胸前的珍珠项链,
另一只手擦拭着女人额头细密的汗珠。下一刻,两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抬头向我的方向望去。可什么都没有看到。女人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
她唇间的口红在灯光的映射下格外鲜艳,苍白的妆容搭配那一身黑色长裙,显得阴森可怖。
温以柔,公司前几个月刚入职的实习生。温以柔止住笑声,
带着略微变得有些后怕的表情对楚逸问道:“这样真的好吗?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楚逸一听这话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体深深沉在沙发里的阴影处,看不清神色。
“老张会一口咬定是意外事故,五十万定金已经打到他的账户上。
他女儿的白血病可等不了太久。”温以柔的脸上抹过一抹窃喜。但她掩饰的很好,
只一瞬间又变回了娇羞的模样。发出的声音却像毒蛇般嘶嘶作响:“万一,
出了什么意外……”楚逸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语气阴冷,
“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那份合同就能排上用场了。”‘合同?什么合同’,我听到这一愣,
随即想起半个月前楚逸央求我签下的那份意外保险。我因为信任着楚逸没有多问,
还天真的认为真的是为了我们生活的保障,没想到是这个作用。
原来蛛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结下,只等那只傻傻的蝴蝶迎头撞上。温以柔眼睛微眯,
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小记者最近总是在周围晃悠,也许她查出了什么。
”楚逸听到略微有些惊讶,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林夏?凌……苏凌的那个闺蜜?
只要保险金到账后把漏洞补上,谁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我瞥见桌案上散落的文件,
公司的资金链早已断裂。林夏也几次提醒我小心,可我都没有在意。
直到今早我检查公司账户时发现了可疑的痕迹,本想回来问问楚逸,
没想到落到了如今的下场。一直认为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不可能欺骗自己。
如今文件上那笔鲜红的涂鸦像是在嘲笑我的愚笨。我想起那封被我亲口拒绝的舞蹈邀请函,
想起那盏巨大水晶灯上闪烁的棱镜投影,想起窗外那只高傲的白色天鹅。
墙上那张和楚逸的合照在此时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尖锐爆鸣声从我口中迸发,只不过是无声的哀鸣。
不是说再也不会感到疼痛了吗,可为什么心还是好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朝着沙发上的楚逸飞奔而去。无论付出何种,我都要这个男人受到惨重的代价!突然,
我好像受到了某种牵引,身体不受控制得调转方向,一头撞到了温以柔的身上。
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世界突然有了变化。“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
楚逸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温以柔,你发什么疯!”楚逸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抓着‘温以柔’的手腕大喊。他没想到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温以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没有理会楚逸的喊叫,手腕处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我兴奋不已。我多么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中我看清了楚逸阴险的嘴脸,醒来后眼前是新人无聊的方案报告。我可以再度触摸鸢尾花,
可以再度感受到雨滴的凉意,可以再次体验到“活着”的感觉。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我低头看着眼前不属于自己的双手陷入沉默。就当我以为重新获得身体后,
却发现是自己的意识不知为何来到了温以柔的体内。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就像隔着毛玻璃看着另一个自己。原来有些东西失去就是永远失去了。‘奇妙的感觉。
’我心里想着。我感受着手心的火辣,原来复仇是带有温度的。楚逸没有等到我的回答,
手指在衣服口袋上下翻找,片刻后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我的打火机呢?
”我看着曾经那双让我几番痴迷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却如此可笑,这个虚伪的男人还在掩饰。
一声冷笑从我的嘴中发出:“被狗给叼走了吧”。楚逸扬了扬抬起的手掌,却始终没有动作。
也许是这双愤怒的眼睛让他有些熟悉。我自嘲的想。电话在这时不适宜地响起,
楚逸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挂断电话后脸上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医院来消息让我过去一趟,你就先……”“我和你一起过去。”楚逸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我抢先打断。楚逸神色一惊,“你去干什么?”我眨了眨大眼睛,
强压着恶心模仿着温以柔的语气天真的说道:“这样才能说明你是突然接到消息的,
不会引起怀疑。”我当然要去,不去的话怎么揭穿他的虚伪面具。楚逸点了点头。
右边眉毛不自觉的翘起。这是他的习惯,每次陷入思考时总是会这样。楚逸指了指他的书房,
面色平静:“拿上里面那件东西,下午的发布会要用到。”这是楚逸的书房,
以前我多次要求进入都被楚逸找各种理由拒绝,如今却让这个女人进入其中。
我打开那扇神秘的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间正中央那套紫蓝色的长裙。
长裙面料光滑柔软,上面镶嵌无数种名贵的钻石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
哪怕是在黑暗中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每个褶皱都被人精心处理,
足以见得制作人的用心良苦。整个房间似乎都是围绕这件长裙而存在,宁静而又优雅。
我看得有些发呆,直到听见楚逸不耐烦的催促,我才把目光从这件长裙上挪开。“发什么呆,
下午就是你穿着这件衣服展示。”心中刚冒出的一点杂乱念头就被男人的话生生掐灭。原来,
不是为我设计的。关上门的刹那,蝴蝶的翅膀轻微震动。
4 蝶影医院的走廊似乎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那股味道消之不去,
加上周围衣服“沙沙”的摩挲声,不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林夏蜷缩在停尸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