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跟在表兄谢羡临身后十年,他却要娶别人。
冷斥我:我只当你是妹妹。
我死心离开,再不回头。
可后来,我身边的男人一个个离奇消失。
他却红着眼将我堵在暗巷。
他们都不好,霜落……看看为兄可好?
又一年冬日。
这是我来到京城谢府的第三年。
也是我心悦谢羡临的第十年。
廊下的风卷着雪粒子。
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钻。
手里刚刚温好的汤婆子,一点点失了温度。
我已在廊下等了一个时辰。
雪花落在我发间眉梢,化成冰冷的水珠。
我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而想起江南的雪。
江南的雪同京城的雪不同。
总是温柔的,夹着湿润的梅香。
十年前,九岁的他被姑母,也就是我阿娘。
从遥远的京城接来。
那时他病着,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整个人瘦得像纸片,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阿娘说,他是我的表兄。
要在我们家住上一些时日养病。
他就这么住在了我家。
他实在是清风明月。
成了我整个少女时期遥不可及的光。
阿娘说岔了,不是一段时日。
这一住,便是七年。
七年里,我像条小尾巴,跟在他身后。
从羡临哥哥叫到表兄。
我将我所知晓的、所拥有的一切美好。
都捧到他面前。
春天折最好看的桃花插在他窗前。
夏天用井水镇最甜的西瓜送到他手边。
秋天捡最圆润饱满的板栗炒给他吃。
冬天把暖炉塞进他冰冷的手里。
而他,始终是这副样子。
清冷,疏离,像一块捂不热的玉。
我总会偷偷地看他。
有时候,他也不是那般冷情。
他会耐心教我认字,会在我被顽童欺负时将我护在身后。
直到三年前,我才知,我心心念念了七年的表兄。
我以为只是家道中落、来江南养病的落魄书生。
竟然是……京城靖安侯府的世子,谢羡临。
阿爹阿娘才终于道出了实情。
当年侯府卷入宫廷纷争。
谢羡临太过年幼。
侯府为了保住他。
才将他送到江南这个假姑母家来养病避祸。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他不是我的亲表兄。
我不是他的亲表妹。
我才明白。
他不是冷漠,他只是从未将我这颗江南水乡里的小石子,放进过眼里。
巨大的身份差距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面前。
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与恐慌。
我怕极了。
我怕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七年的感情,已经刻入骨血,我根本无法放手。
所以在他真实身份揭晓后。
我一腔热情。
也追随他来了京城。
我曾以为京城的日子会日日温暖,却未曾想。
京中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江南的烟雨,终究是留不住北上的故人。
恍惚间,一道挺拔的身影踏雪而来。
是谢羡临。
他身披一件玄色大氅,肩上落满了雪。
整个人裹挟着寒气。
他看见我,神色没什么变化。
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雪这样大,怎么不回屋里去?
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喜怒,更遑论关怀。
我迎上去,将已经不太热的汤婆子递到他手里。
我看你快回来了,给你温着,暖暖手。
他接过去,指尖触到汤婆子,温度大约是刚刚好。
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径直越过我,朝书房走去。
我张了张嘴,心里有好多话想同他说。
我想说我炖了你爱喝的莲子羹。
想问他今天处理公务累不累。
还想告诉他我今天新学了一首曲子。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提步想跟上去,哪怕只是帮他研墨。
说几句话也好。
他身边的小厮长青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却疏离地拦住了我。
公子累了,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姑娘。
不是表小姐,更不是别的什么。
这个称呼像一根无形的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我在这里,身份尴尬,并非什么表小姐,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也是,我并非他的亲表妹。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疏离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风吹起他大氅的一角,我嗅到了一丝极淡雅的熏香。
不是府里惯用的檀香,倒像是某种名贵的兰花香。
清幽又矜贵,一如京城里那些真正的名门贵女。
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安。
我抱着自己冰冷的胳膊,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他天性如此,本就不善表达。
如今又官至大理寺少卿,日理万机。
忙于公务,忽略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的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
能这样看着他,就够了。
这十年,我一直都是这么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