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流水线的齿轮
陈小满被领到插件岗时,师傅周姐正对着显微镜焊芯片,动作快得像在跳舞。
她的工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枚褪色的银镯子,手腕上缠着创可贴。
“记着,0402的贴片要对准焊盘,错了返工扣两小时工时。”
周姐头也不抬,“我徒弟上个月就是因为插错一个电阻,被线长骂哭了。”
流水线“嗡”地启动。
传送带载着电路板缓缓移动,陈小满盯着眼前的电阻盘,手指像被施了定身咒——不是拿错型号,就是插反方向。
线长刘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根细针:“陈小满,手速跟上!
后面堵线了!”
“线长,我这……少废话!
让你插就插!”
刘哥踹了下流水线护栏,金属撞击声在车间里炸响。
陈小满咬着嘴唇,手指颤抖着重新拿起电阻。
她想起玲姐的话:“别慌,看料号要扫三眼。”
她眯起眼,对着料盘上的标签辨认——0402,0402,0402……“啪!”
焊锡枪的火花溅到她手背上,她痛呼一声,电阻“当啷”掉在地上。
“陈小满!”
刘哥的吼声像炸雷,“捡起来!
重新插!”
周围的工友们都停下了动作。
陈小满看见对面的阿芳——那个总沉默的湖南大姐,正低头快速插着元件,睫毛上沾着汗;旁边的小燕——总刷短视频的广西姑娘,此刻也抿着嘴,手指翻飞得像蝴蝶。
她蹲下身捡起电阻,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这一次,她把电阻对准焊盘,轻轻按下去。
“咔。”
焊锡凝固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的第一声鸟鸣。
周姐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还行。”
她递来一块纱布,“手背擦点药,别感染了。”
陈小满接过纱布,手指碰到周姐的手背——粗糙得像砂纸。
她突然想起母亲的手,也是这样,种了二十年水稻,冬天裂开的口子能塞进硬币。
中午十二点,食堂的嘈杂声里,玲姐端着餐盘坐过来。
她的饭盒里堆着半块红烧肉,见陈小满只扒拉白米饭,把肉夹进她碗里:“吃!
不吃白不吃,厂里扣的钱够你买十碗了。”
“玲姐,你咋不吃?”
“我减肥。”
玲姐扯着嘴角笑,“上个月称体重,比结婚前重了十斤。”
陈小满没接话。
她望着食堂墙上的电子屏——“今日特价:白菜0.5元/斤,土豆0.8元/斤”,突然想起母亲在菜市场砍价的样子:“大姐,这白菜再便宜两毛?
我家闺女爱吃。”
下午三点,陈小满的手指被焊锡烫出第一个泡。
她咬着嘴唇没吭声,首到视线开始模糊——流水线转得太快,她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掐着表。
“小满?”
玲姐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陈小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蹲在了流水线旁,额头全是汗。
玲姐拽她起来:“跟我去医务室,你脸白得像张纸。”
医生说是低血糖。
回车间时,刘哥扫了她一眼:“下次再犯,扣全勤。”
陈小满攥紧工服口袋里的葡萄糖片,突然想起家乡的稻田——那里的风很轻,云很慢,不像这里的每一秒都要被机器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