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整，手机屏幕准时亮起，弹出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对话框。
是“一家人”的群聊，里面只有两个人，我和我妈，秦女士。
秦女士的头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金光闪闪的那种。
她的消息也和头像一样，简单、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秦女士：打卡。
我盯着那个“打卡”的字样，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坏了。
今天下午五点那次打卡，我忘了。
这个打卡制度，是秦女士给我制定的“生活费发放准则”。
每天早七点、下午五T点、晚九点，我必须在群里发一个“到”字，证明我“一切安好”。
三次全勤，第二天的生活费一百块才会准时到账。
少一次，扣一半。
如果一个月全勤，月底还有五百块的全勤奖。
今天下午，我因为一桩突发事件，完美错过了五点那次。
我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两个字。
林晚：妈，下午的卡我……消息还没打完，秦女士的第二条消息就进来了。
秦女士：下午五点打卡记录无。
明日生活费扣除五十元。
本月全勤奖取消。
一连串的通知，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五十块，还有五百块。
五百五十块，就因为一个“到”字没发，就这么没了。
我这个月本来就紧巴巴的，指着那五百块全勤奖过活，现在……我急了，赶紧打字解释。
林晚：妈，下午我真的有急事！
不是故意不打卡的！
我同学江毅，他哮喘突然发作，我送他去医院了，手机没电了，才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希望能得到一点通融。
毕竟，这是救命的事。
我甚至想好了，明天就把医院的缴费单和病历拍给她看，这总能证明我没撒谎吧？
群里沉默了。
一分钟，两分钟……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都能想象到，秦女士正在手机那头，用她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审视着我发过去的每一个字。
我在赌，赌她心里还存着那么一点点的人情味。
终于，新消息弹了出来。
秦女士：你的解释，我不接受。
六个字，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林晚：为什么不接受？
我有人证，也有物证！
医院的记录随时可以调出来给你看！
我救了同学的命，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秦女士：规则就是规则。
秦女士：因为别人的事，耽误了自己的正事，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我给你制定规则，是为了让你学会规划自己的时间，分清主次。
主次？
难道在她的世界里，同学的命，还没有我按时发一个“到”字重要吗？
我气得手都开始发抖，打字都有些不利索。
林晚：那是一条人命！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要是我不管他，他可能就死了！
秦女士：所以你觉得你很伟大？
秦女士：你只是一个学生，救人的事有医生。
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
因为你，我刚刚接到了你们辅导员的电话，说你下午的专业课没去。
我愣住了。
辅导员果然还是给她打电话了。
林晚：我跟辅导员请过假了，我说我同学病了……秦女士：他同意了吗？
他只是说知道了。
在你看来，这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这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完了，道理讲不通了。
在秦女士的逻辑里，任何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都是因为我个人能力不足导致的错误。
她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
而结果就是：我没打卡，我翘课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点也不在乎。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打出的字也变得有气无力。
林晚：好，我知道了。
钱你扣吧。
反抗是没用的，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说教和更奇葩的任务。
我认命了。
秦女士：这不是惩罚，是让你长记性。
秦女士：另外，鉴于你最近心思涣散，连基本的时间管理都做不好，我需要给你增加一点学习压力。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来了，她又来了。
每次她觉得我“不听话”了，就会用这种方式来“纠正”我。
秦女士：我给你发一个单词表，六级核心词汇，一共两百个。
明天晚上九点，我打电话抽查，要求说出中文释义和拼写。
秦女士：如果抽查不合格，后天的生活费，也一并取消。
看着屏幕上的话，我简首不敢相信。
这都什么跟什么？
因为我救人没打卡，所以要罚我背单词？
这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还有，明天一天背两百个单词，她当我是人形复读机吗？
林晚：一天两百个？
我怎么可能背得完！
秦女士：那是你的问题。
完不成，就没钱。
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一个文件被她发了过来，标题是“核心词汇Day1”。
紧接着，是最后一句话。
秦女士：九点的卡，你还没打。
我盯着那句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怒火、委屈、无力感，一起涌上心头。
我真想把手机首接摔在地上。
可我不敢。
这手机是分期买的，每个月都要还钱。
钱，还是得从秦女士那里来。
生活费，就是套在我脖子上的魔咒。
我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然后睁开，对着那个冰冷的对话框，慢慢地，打出了那个字。
林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