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教室是汲取知识的固定容器，食堂是补充能量的功能场所，家是恢复精力的休眠舱。
甚至连情绪都可以量化：解出难题的满足感相当于效率提升15%，被人无故打扰的不悦感会导致专注度下降30%。
但乐乐的出现，像一滴巨大的、饱满的彩色墨水滴进了他灰度分明的世界里，并且开始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
第二天中午，郭鼎照例在午休铃响后五分钟走进图书馆。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避开高峰期，享受一天中最安静的半小时。
他走向靠窗那个最隐蔽、也是光线最好的固定座位。
然而，今天那个位置上有人。
是乐乐。
她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脑袋枕着摊开的一本厚厚的画册，侧脸压得有点变形，嘴巴微微张着，看上去毫无防备。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她的右手还握着一支铅笔，手边散落着几张速写草稿。
郭鼎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的固定程序遇到了一个意外的bug。
是叫醒她，还是另寻他处？
叫醒一个睡着的人，不符合他的效率准则，显得不近人情。
但另找他处，又会打破他维持了整整一学期的完美作息。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在隔壁的桌子坐下，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拿出自己的物理习题集，摊开，却第一次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乐乐速写本上画的是图书馆的一角，线条流畅而生动，甚至捕捉到了书架缝隙间透出的那一缕丁达尔效应下的光柱。
郭鼎下意识地用物理概念去解读那幅画。
这时，乐乐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她看到对面的郭鼎，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像是想起了昨天的事，脸上又绽开那个标志性的、带着点歉然和灿烂的笑容。
“嗨，又是你啊。”
她小声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是不是又占了你地方？
我听他们说，这个位置好像是你的‘专属王座’。”
郭鼎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有些生硬地回答：“图书馆是公共区域。”
乐乐笑了，开始收拾东西：“算啦算啦，物归原主。
我也该回去上课了。”
她站起身，把画册和铅笔塞进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沾满颜料痕迹的画筒里。
她风风火火地离开，就像她出现时一样突然。
郭鼎坐回自己熟悉的位置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松节油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他准备开始做题，却发现自己的笔袋上，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咧嘴笑的太阳。
笔触稚拙，却充满活力。
郭鼎盯着那个小太阳看了很久，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过那道浅浅的铅痕。
他应该擦掉它，保持物品的整洁。
但他没有。
下午的物理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电磁感应。
郭鼎低头记笔记时，瞥见笔记本的边角，自己竟然无意识地用笔勾勒出了一个类似抛物线……或者说，类似某个马尾辫弧度的线条。
他迅速用首尺比着，将那根不规则的线条改成了标准的电场线。
但那个小小的、出格的冲动，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他的灰度世界，似乎因为那一滴彩色的闯入，而产生了微妙的、难以言说的偏折。
彩虹不仅掉进了他的灰度世界，似乎还在里面悄悄架起了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