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蛇精，为了和陆甄成亲斩断蛇尾、废除千年修行。他曾发誓对我永不相负，

如今却说人妖殊途。我不忍放弃多年付出，撒娇卖痴又掏空了洞府的财宝，

却只换来他的厌烦。“你看，相府千金秦怜贤惠端庄，你与她犹如云泥之别。

”连儿子也说：“娘亲虽好，但儿子跟了您不会有好前程。”我只好说，“我们和离吧，

儿子你也带走”可当我从陆府离开之时，他又后悔了：“是我负了你……若你实在无处可去，

怜儿嫁与我后，你可以做平妻。”我淡淡道：“不必了。”天边赤色晚霞绚丽，

仿佛被血泪浸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与你恩义两清，再不相欠。

”1.那年洞府醒来顺手救了流放之地的陆甄。等他终于恢复身份可以回京城时，

他跪在洞府外：“大仙，是你救了我。”我也替他高兴，

只是心里仍有稍许酸涩——他若回了京，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谁知他却忽然发抖着提亲。

“大仙，我，我心悦你，能嫁给我吗？我虽知道我并不堪配，但我会对你好的……若，

若你不同意就算了。”我眨了眨眼，低声说：“我答应了。”“哦，

你不答应那我就走了……什么，你答应了！”陆甄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傻乎乎地笑了。

他未想到我会答应，开心得要疯了，然后抱住我疯狂指天发誓。今生对我永不相负！

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恩爱，还养育了一个孩子，可他却忽然厌倦了。

2.他与友人醉酒后抱怨，“座师曾说原本打算将爱女嫁给我的，见我已经成婚了这才作罢。

我有时也会想，若我未曾与苏苏成婚，是否今日之仕途便不会如此艰难。”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就在酒肆门外。手捧着定情的雨伞，仿佛是一个笑话。他说完，

友人却并不信：“我平日见你与弟妹极为恩爱的，你现在是后悔了？”他沉默许久，

才开口：“也并不后悔。只是……”只是白苏是条蛇，与他人妖殊途；且我当年为嫁给他，

自废千年修为才化成普通人，已无法给他助力。我暗暗替他补全了未完之语。

陆甄出身官宦人家，当年陆父被阉党构陷惨死狱中，母亲受惊过度也很快亡故，

独留下少年陆甄在流放之地艰难求生。待他终于能回到京城，这里早已没了陆府的位置。

他只能科举出仕以振门庭。可国家抡才大典英才无数，即使陆甄天才之资又拼了命的读书，

但那些被耽搁的青春时光终究是回不来了。他最终勉强挤进了二甲之列，

在翰林院里熬着年头混资历。他经历过富贵，又跌落至地狱。小小年纪就尝尽人间冷暖。

他孤独了许久，当然渴望真爱。只是这种情绪远远敌不过他对仕途的汲汲渴求。

友人大概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愚兄痴长你几岁，便劝你几句。

年轻时自然觉得登高望远便是人间极乐了，殊不知一片真心才最是难得。”陆甄怔住了，

似乎也是想到了我与他的过往，眼中竟流下泪来：“李兄，谢你赠我良言。

我何尝不知道苏苏待我极好的，可我总是想起我父母来，心中又恨又怕。若不登上高位，

我如何能为他们复仇！若不登上高位，我又如何能安稳度日！”友人听完，叹息一声，

拍了拍他的后背，也不再劝。3.他并非贪恋美色才见异思迁，可他依旧动摇了。

我陪在他身边十年，自废了修为才能与他在一起。我满心期待着与他白首，

过短暂却美好的一世；可他却想另寻佳人，好借东风扶摇直上。我心里寒凉一片。那日，

我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独自一人回到了家里。他很晚才归来，身上被雨淋湿，

倒在床上醉气熏熏的。隐约中，我似乎听到了他说的梦话：“苏苏，

苏苏我对不起你……可……”我抱膝坐在床上，一夜未眠。4.我一向坚定专心，

不会轻易放弃。于修行上如此，于人间情爱上亦如此。陆甄只是在仕途上走的不顺，

所以才如此心浮气躁。若我能如他口中所说的“座师之女”一样有用，

他应该就会回心转意了吧。于是我掏空了洞府的金银珠宝带回陆府。

什么千年的珊瑚、东海的明珠、还有前朝皇后的冠顶宝石……各个价值连城。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有钱是不是也能让陆甄回头呢？当我殷殷切切地将它们送给陆甄，

谁知他却脸色一变：“苏苏，你何时竟学会了骗人？这些假货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立时僵住，什么，这些是假的？“不会是假的吧？

我分明听那伙盗墓贼说这是洪安最后一任皇后之物。”陆甄也愣住了，

他拿起宝石仔细端片刻，立刻晦气地将它丢掷一旁：“你不仅错信这种烂人，

还把这样的脏东西给我。什么前朝皇后的宝石，前朝皇后年纪轻轻便被活活烧死在后宫里了，

还没来得及修墓呢。”我羞愧难当，面色通红，以陆甄的博学多才必不会认错的，

我竟被盗墓贼骗了。可我本意并不是要骗他。我，我只是想哄他回家呀。我欲解释一二，

却被陆甄打断了。他气得面色脸色发青：“你如今竟也学会了后宅妇人手段了，真是无聊！

只是别再拿这些破烂来烦我。我最近公事繁忙，若无事不要叫我回来。

”5.陆甄开始日日晚归。可我刚做了错事，心怀愧疚，也不忍再去打搅他。

便只能日日问管事：“老爷今日还不回吗？”管事便答“不回。”日复一日，

我从后悔焦虑逐渐悲伤心冷，却渐渐习惯了没有陆甄在身旁的日子。直至有一天，

管事见我等得可怜，便多解释了几句。他说陆甄前几日意外被皇帝赏识了，

皇帝特将他点到了大理寺去，此时逢年底，有着忙不完的案件，又因他刚去大理寺，

人生地不熟的便只好努力加班。我怔在了原地。真有意思。

如今我竟要从管事嘴里才能得知他的事情了。他什么时候去的大理寺，我竟不知。

我没说什么，安静吃掉了晚饭。然后为他收拾了一床被褥和换洗衣裳，派管事送去了大理寺。

无人看到，我的一缕精魂也附着在了管事身上。6.更深露重。陆甄确实在大理寺忙于公务，

可惜却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旁依偎着一个年轻貌美的粉衣少女。她年岁不大，容色娇艳，

看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此时她娇俏地与陆甄说着话：“公子不知我家小姐有着世人不知道的好处呢。

”这话听着不大正经，但陆甄却含笑着回说：“好处在哪？”粉衣女子摇了摇头，

娇嗔道：“我可不能告诉你呢？我只能告诉小姐未来夫君！”陆甄不接这话，垂首接着办公。

那女子便有些心急，轻轻依偎过去：“公子！”陆甄柔和地轻轻劝道：“我是有家室的人。

”粉衣丫鬟却笑道：“您不是要休了她吗？待您与小姐定了婚约，我就告诉你！

”陆甄也笑了，英俊的脸如寒雪初融，让粉衣丫鬟看红了脸。陆甄从袖中掏出一只珠钗，

轻声道：“这钗是我母亲当年留给我的，今日我便赠予秦小姐，请姑娘务必替我转交。

”那丫鬟瞪大了双眼惊呼：“我也是相府出身，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宝。公子既然放心我，

我定不负所托，做好这个红娘，将它带给姑娘。”红烛摇摆中，

丫鬟小心地将那支朝阳五凤挂珠钗收拢进了怀里。殊不知这钗凤口涎的红珠，

正是我洞府里的那个前朝皇后冠顶红宝石。也是陆甄所说的“假货”、“脏东西”。

7.我的精魂绕着他转了许多圈，几欲失控。很久之后才回归本体。情到浓时情转薄。

我虽不通人情，却也料到可能会和陆甄走到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是他竟敢如此骗我辱我。

我浑身灵力暴走，双眼逐渐变回赤色竖瞳。这时一和尚忽然于虚空中走出，

声音清冷：“白施主动用了法力，这似乎与您和贫僧的承诺有所出入。”我此时既悲且怒，

并不理他。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当年你将法力赠予我，自己化成凡人与陆甄成亲。

如今是后悔了吗？”我渐渐将眸子转过去，死死盯着他。“既然承了我的情，

就好好地修你的佛。不要多管闲事！”和尚淡淡道：“施主不必恼怒。今日你尚未犯下大错，

所以贫僧才来劝导一二。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以施主之天资，沉溺凡尘实在可惜。

不如重新修行，为时不晚。”他年纪尚轻却已法力无边，额间金珠半没，垂眸时更显慈悲。

可我依然记得他曾经的模样——一条不起眼的黑色小蛇。呆呆笨笨的，几次被猎户抓到，

要不是我暗地里护着，它早就悄悄死了。我只是寂寞无聊助他开了灵智，

事实上我从来看不上这样的蠢货。直到我爱上了陆甄，要废弃修为。他苦劝我无果，

便说：“反正你要废掉自己的修为，不如让渡给我。”我觉得也合理，

于是毫不可惜地将千年法力赠予他，转身便跟着陆甄来到京城。

我不知道的是以他的根基之浅，强行承受千年法力便如涅槃之痛。

他足足挨了三个月裂骨断筋之苦，才最终消化了所有法力。再次见到他时，

他已成了金蝉寺的高僧。此时我看着他金光环身的模样，

心中竟有一瞬的自卑——是不是若是我当初能践行大道，便也能如他一般，摆脱尘世之苦。

可也就是这一瞬，我又摇了摇头。不会，因为我太寂寞了。那千年只有我一个蛇精，

苍茫世间独自前行的感觉太苦了，每时每刻都是迷茫与煎熬。陆甄不是良配，

但也曾经给予过温暖和支撑。法和似乎洞察了我所有的所思所想，也叹息一声。

他轻声道：“姐姐，不要再自误了。若你愿回头，便来金蝉寺找我。”我心中一酸。

他还是小黑蛇的时候，便姐姐、姐姐的跟在我身后。可我看不上它的陪伴，

只一味地羡慕人间烟火。如今他远胜我许多，却还愿意真心实意待我。

即便偏执如我也不能一味地歪曲他的后意。可有些话也很难开口了。

……也许再也无法开口了。片刻后，我字斟句酌地回答：“好。多谢大师。

”8.我开始在家每日礼佛、诵经。听听佛音心里也会安静些，

不用无休无止地陷入对陆甄的怨怼。儿子陆扬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在佛堂待那么久，

却乖乖地陪着我。他学着我的模样，搬来一个蒲团、盘膝坐下，小小的身子绕成了一团，

十分可爱。我念一句经，他也跟着念一句，还时不时地问我什么意思，我便耐心为他解答。

有次我按耐不住地问他：“爹和娘，你喜欢谁？”陆扬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笑得眉眼弯弯，

甜甜地说：“当然是娘！我最喜欢娘亲啦！”我又继续问：“若有一日，娘和爹分开了，

你愿意跟着谁呢？”陆扬愣住了，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他思索许久道：“娘亲不会和爹分开的。爹要赚钱养家的，若娘和爹分开，娘要怎么生活呢？

那扬儿跟着娘就很难有前程了，只能跟着爹爹了。”不愧是陆甄教养的好儿子，

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明，将来定能在仕途经济上大有作为。我笑了笑，将他赶去念书了。

9.几日后，我在佛堂中诵经，外面一阵骚动。陆甄终于回家了。他找了我许久没找到，

才来到佛堂这里。推门而入的时候，阳光从他的背后穿过，也照在了跪在佛前的我身上。

他顿住了，没有开口。陆甄这人也是有趣，他明明知道我是蛇精所化，

却又打心眼里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对佛、道都厌弃至极。陆扬许久没见爹，

看到他立刻快活地跳起来，扑倒他身上：“爹爹回来啦！扬儿会念经了。

”陆甄反而更加不悦：“你不认真读书，跟着你娘胡闹什么？

”陆扬有些委屈：“娘一个人寂寞的很，我要陪陪她才会开心点。况且扬儿有好好读书，

先生昨日还夸我有进益！”陆甄这才消了火气，又因陆扬说我“寂寞”，似有愧疚。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偶娃娃。“我路过玩具摊看到的，就给你买了。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喜欢的那个玩具摊在东街，陆甄为何要特意路过那里呢？又不顺路。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骤然一痛，诵经便中断了。我睁开眼，站起身来，

将布偶接过来：“谢谢相公，我很喜欢。”陆甄这才也笑了：“我知道你喜欢，

从前总是闹着要买布偶，恨不得摆一床才开心的。”然后他将陆扬抱起来，

又亲昵地牵着我的手，将我俩带出佛堂。

我借着整理衣衫抽出了手：“为什么今日这么早下衙。”“公事终于忙完了，我特地请了假，

早早回来看你们的。”他笑容缱绻，俊逸依旧。陆扬开心得不行，

撒娇道：“那爹爹以后都请假，早早回来看我。”陆甄也被逗笑，

但嘴上还在教育孩子：“说什么傻话，业精于勤荒于嬉，做什么事都要认真坚持，有始有终。

”“但今日是特例，爹爹许久未见你娘亲……和你了，想得慌，这才请了假。以后便不会了。

”他温柔缱绻地看向我，我也含笑回看。那笑容真好看，

和此前接受其他女子投怀送抱的模样也别无二致。10.夜深人静时，又是一场情浓。

他紧紧拥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一时间两人无话。沉默半晌后，他闷闷开口：“苏苏，

那日你在的是吗？”“哪一日？”“我和李兄喝酒那日。”“嗯。” 陆甄身体一僵，

明明是他问我的 ，却又好像承受不住这个答案。”苏苏，对不起。

”他难过地说：“是我想差了。你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会辜负你的。”像是在对我承诺，

又像是跟他自己说话。“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我相信。至少截止目前还没有。

我忍不住问：“你当官当得很难吗？太累了是吗？”他没有说话。时间久了，

我觉得脖颈处略有湿意。他竟然哭了。他最近是不是哭得太多了，我无奈地想。

“我如今再也帮不了你了。可若是难，这官就不当了吧。

你、我和扬儿平平凡凡的也能过好日子。”我或许是为了试探，或许也想难得糊涂一次。

可陆甄最终没有回答。所有的温情都归于黑暗的寂静之中。消失无踪。11.那日后，

他仍忙于公事，但总尽量赶回家里陪我吃晚饭，检查扬儿的功课。

一切似乎恢复到了过去的模样。就连家中的丫鬟闲聊时羡慕我，说：“她一个穷苦人出身，

长得虽好却妖妖佻佻得十分俗气。也就是命好才嫁给了咱们老爷——年少有为又爱妻顾家。

哎，若我将来也能得这样的好姻缘就好了！”原来人人都在挑剔我，但人人也都在艳羡我。

我大概是麻木了，不知道该喜该悲。12.又到了一年一度我最糟心的时刻——端午节。

雄黄酒的气息弥漫在风中，我感到血液躁动、头脑如迷雾般麻木。恰逢此时，

相府千金下帖邀我去她的生辰宴。相府千金在京城美名远扬，

能参加她的生辰宴被许多贵妇当成无上荣耀。此前我也只是听说，不知为何今年也邀了我去。

我身体不适本不想去，陆甄却生气了：“你能不能懂点人情世故。相府的帖子焉敢拒绝？

”然后皱着眉头看我许久，说：“况且你平日行止不雅，还是像蛇精更多。

去赴宴学学相府千金的仪态，也是好的。”我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