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王朝深冬，雪似鹅毛。
沈清辞抱着刚满三月的皇二子萧珩，坐在床沿。
萧珩睡得不安稳，小眉头皱着，偶尔哼唧两声，软糯的心声飘进沈清辞耳中：
“娘亲，冷……珩儿冷……”
她心一揪，把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用自己的衣襟裹住他的小身子，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哄：
“珩儿乖，娘亲在呢，不冷了啊。”
自打入冷宫，沈清辞和萧珩就没吃过几顿热饭，宫女太监们对一个废皇后，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是懒得应付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着奶娘那尖细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嗓音，刺破了冷宫的寂静：
“废皇后，贵妃娘娘念在往日情分，让太子殿下过来瞧瞧您。”
沈清辞抬头，先听见一道软糯却满是疑惑的心声，那是皇太子萧煜的声音：
“母后怎么搬到这个地方来住了？屋顶好像都漏风，这么冷的天，母后和小弟弟在这破房子里可怎么过啊…… 我问父皇，父皇只说母后犯了错，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错。”
她的心猛地一暖，眼眶有些发热。
萧煜不是她亲生的，他的生母是先帝赐给当时还是鲁王的萧景渊的侍妾，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
萧景渊之后弑兄杀弟、囚禁先帝才登上帝位，为了稳固人心，登基第一天就立了年仅一岁的萧煜为太子，平日里对他看似宠爱，实则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让那些支持他的人知道，他有后，江山能传下去。
是沈清辞从萧煜半岁起，把他带在身边抚养，喂他吃饭，教他说话，陪他玩耍。
如今萧煜六岁了，还记得她这个母后，还肯来这冷宫里看她。
沈清辞压下心头翻涌的感动，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柔和，怕吓着孩子：
“天冷，雪又大，快进来避避吧，别冻着太子殿下。”
可奶娘却往后退了半步，伸手将萧煜护在身后，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不必了，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回话呢，哪敢在这晦气的冷宫里多待。小殿下，快跟沈氏说两句话，咱们这就回去。”
她故意加重 “沈氏” 两个字，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个被废黜的罪妇。
萧煜穿着一身杏色锦缎袄子，领口和袖口都缝着厚实的狐毛，衬得他那张圆乎乎的小脸更显白嫩。
他挣开奶娘的手，小短腿踉跄着跑到圆桌前，盯着那碗结了冰的凉粥看了半天，眉头皱得更紧，心声又响起来：
“这粥怎么是凉的呀？比外面的雪还冰！小弟弟的脸好红，是不是冻坏了？母后的手也这么凉，她怎么不穿厚衣服？奶娘说宫里有好多新做的棉袄，为什么不给母后送一件？”
他突然伸手，拽住沈清辞的衣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小声说：
“母后……”
“太子慎言！”
奶娘立刻打断他，声音尖了几分，
“废皇后已经没有尊号了，按礼法，殿下需称其为沈氏，可不能乱了规矩。”
她这话完全没避讳沈清辞，就是故意要让她难堪。
萧煜愣了一下，小脸上满是委屈，却还是小声改口：
“沈…… 沈氏，这里面是蜜饯，甜的，你和小弟弟吃。”
他把油纸包往沈清辞手里塞，小手冻得有些凉，却攥得很紧。
沈清辞接过包裹，指尖触到油纸的温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她知道，这蜜饯定是萧煜偷偷从自己的点心盒里拿的，他从小就爱吃甜，却愿意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和萧珩。
可还没等她道谢，奶娘就冲上来，一把扯走了萧煜，声音陡然拔高：
“殿下！话已经说完了，咱们该走了！贵妃娘娘还等着呢，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责罚！”
沈清辞这时听到了奶娘的心声，满是算计：
“看样子太子殿下对这个废后还是有感情，得赶快回去跟贵妃娘娘报告。贵妃娘娘说了，要是太子还念着旧情，就得想办法让他断了这个念想，省得以后碍事。”
萧煜被奶娘拽着往外走，小脑袋还不停回头望着沈清辞，眼眶红红的，心声里满是委屈：
“奶娘好凶！母后好可怜，我要告诉父皇，让父皇给母后送厚衣服，送好吃的，把母后从这个破房子里接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沈清辞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她捏起一颗，轻轻放进萧珩的嘴里，看着孩子砸吧砸吧小嘴，眉头渐渐舒展开，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可就在她刚要低头哄萧珩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生怕被人发现。
紧接着，一道细弱的声音飘进来，快得像一阵风：
“三日后亥时，贵妃会派人送‘毒燕窝’过来，千万别吃。”
沈清辞猛地抬头，抓起身边的薄毯裹紧萧珩，快步冲到门口，可门外只有漫天飞雪，空荡荡的回廊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她脸上，疼得她一哆嗦，指尖却冰凉——这提醒是谁送来的？
她如今是个被废的皇后，在这宫里人人避之不及，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帮她？
她攥紧衣襟，心口又是一阵刺痛，想起自己被打入冷宫的缘由。
三个月前，她刚生下萧珩，还在月子里，柳贵妃就突然“意外”小产。
柳贵妃的贴身宫女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死去活来，说亲眼看见她给柳贵妃送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
皇帝当时似乎正在气头上，连让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摔了奏折，声音冰冷得像殿外的雪：
“沈清辞！你身为皇后，竟如此善妒狠毒，连皇嗣都容不下！即日起，废去你的皇后封号，打入冷宫，萧珩也不许再称嫡子！”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了。
后来，她从宫人们的心声里得知，柳贵妃根本就没怀孕，所谓的“小产”，不过是她用鸡血伪造的戏码，目的就是为了扳倒她这个皇后。
可皇帝不信。沈家也不敢替她求情——大雍朝对外戚干政本就警惕，她的父亲沈老将军虽手握军权，却因对先帝有救驾之功，才让她得以入宫为后。
如今皇帝猜忌沈家，沈家若是贸然求情，只会让皇帝更疑心，反而害了她。
这些日子，她在冷宫里受尽冷眼，连口热饭都难吃上，若不是为了萧珩，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怀里的萧珩又哼唧了两声，小声哭起来，心声里满是委屈：
“娘亲，珩儿饿…… 珩儿想吃热的……”
沈清辞连忙把孩子抱得更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