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你多少钱一个月？我……我把我工作室一半的收入都给你，你跟他断了，行不行？
烛光下，我的邻居秦屿，那个平日里连句整话都懒得跟我说的男人，
此刻正一脸严肃地跟我谈判。我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要拯救我于水火的男人，
很想告诉他，你说的那个需要断了的他，是我爸。亲生的。
1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时，对面的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皱着眉看我，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麻烦。
这是我与秦屿的第一次见面。那时我不知道，他后来会觉得我更麻烦，
麻烦到需要他亲自下场来拯救。新搬来的？他问，声音有点低，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点点头，尽量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你好，我叫姜月初。他没接话，
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和我那两个几乎要堵住整个楼道的箱子，然后砰地一声，
关上了门。行，够酷。我跟我爸大吵一架，几乎是净身出户，
搬进了这个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老居民楼。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比如，
我不知道老房子的电闸那么脆弱，在我插上电水壶、吹风机和电脑充电器的瞬间，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我摸黑找到对门，敲了敲。门开了，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停电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嗯……好像是我把电闸弄跳了，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他没说话，转身从门后拿了个手电筒，径直走向楼梯拐角的一个铁皮箱子。
捣鼓了两下，光明重现。谢……以后大功率的别一起用。他打断我的感谢，
丢下这句话，又砰地关上了门。第二次是煤气灶。
我对着那个需要先按下去再往左拧的老式灶台研究了半天，结果只闻到一股浓浓的煤气味。
我又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那扇门。这次开门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怎么了？
那个……煤气灶我不太会用。他叹了口几乎能实体化的气，跟着我进了厨房。他弯下腰，
手指干净修长，轻松一点一拧，蓝色的火苗便欢快地跳跃起来。看会了？会了会了。
我点头如捣蒜。他直起身，视线扫过我空荡荡的冰箱和只有几包泡面的橱柜，
眼神里的麻烦升级成了这人到底会不会生活。谢谢你啊，邻居。
我再次尝试表达感谢。秦屿。他丢下自己的名字，算是回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当时觉得，秦屿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行动上却很可靠。
直到那辆宾利出现，我才知道，在他眼里，我可能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人。
2我爸姜振山还是找到了这里。那天下午，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驶入我们这条狭窄的老巷，像一头误入羊圈的巨鲸，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街坊邻居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连楼下下棋的大爷们都停了手。
秦屿就在他那个临街的工作室门口，戴着口罩和护目镜，
正用砂纸细细打磨一张看不出原貌的木椅。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有种安静的力量。
车门打开，我爸一身笔挺的手工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我从楼上跑下来，站在他对面。
胡闹够了就跟我回家！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惯有的不容置喙，这种地方是你住的吗？
这是我的生活，我喜欢这里。我倔强地回敬，你走吧，别再来了。
我爸被我的态度激怒，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到我面前：生活？
你拿什么生活？拿着，别委屈自己。那张卡像一块烙铁，烫得我眼睛疼。
我猛地把它推开：我不要你的钱！说完，我转身就往楼上跑。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以及周围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没敢回头，
更没敢去看巷口秦屿的表情。但我几乎能想象得到。我知道，在秦屿眼里，
这大概就是一出典型的、正在上演的狗血剧——离家出走的清纯女大学生，
和前来安抚的油腻金主。争吵、给钱、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戏码。我把自己摔在床上，
心里又酸又涩。我反抗的，是我爸那种我给你一切，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的控制；我追求的，是能用自己的双手和才华，堂堂正正地站着，而不是活在他的庇荫之下。
可这些，在别人眼里，或许一文不值。3我爸没能用一张卡把我劝回去，于是换了个策略。
他给我发了条信息，语气缓和了不少：我们谈谈，关于你的未来。就当是父女俩吃顿饭。
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地点是一家隐在深巷里的高级私房菜馆，古色古香的庭院，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昂贵二字。席间，我爸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看着我，
说出的话却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你那个毕业画展，我可以重新给你办，
规模比上次大十倍。只要你答应我，毕业后进集团，从市场部开始学习管理。
我沉默地夹了一筷子青菜。他又说：你看上的那套城西的公寓，我已经买下来了，
写了你的名字。别住那个破地方了，女孩子家，不安全。我喝了口茶，
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他放下茶杯，做了最后的总结：月初，只要你听话，
爸爸什么都能给你。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巧的小锤，敲打在我那点可怜的自尊上。
他永远不懂，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他能给的东西。就在这时，
我听到隔壁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是秦屿。
他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和工装裤，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餐厅老板跟在他身边，
满脸堆笑地和他握手：秦师傅，这套桌椅修得太地道了，跟新的一样！这是尾款，您收好。
秦屿点了下头，接过信封。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我们这边，与我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我对面的我爸，看到了我们这一桌精致的菜肴。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是一种了然，混合着一丝轻蔑和……失望？他很快移开视线，
对老板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匆匆离开。我心里一沉。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在我爸那些充满交易意味的话语和他此刻看到的场景之间，他会构建出怎样一个故事？
一个为了公寓、为了画展，而选择听话的女孩。一个被明码标价的，可悲的我。
4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最后，还是我爸把我送回了巷口。宾利在夜色中无声地滑走，
我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感觉浑身冰冷。回到家，我刚洗漱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灰色的，名字是：秦屿。应该是通过邻居群加的。我点了通过。
下一秒，他的信息像连珠炮一样弹了出来。你疯了？跟一个比你爸年纪还大的男人？
我看着屏幕，愣住了。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困难，但没必要走这条路！
那个老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别被他骗了！他今天在餐厅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那根本不是爱，是交易！我简直哭笑不得，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才发出去一句话。
他是我爸爸。那边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我以为他终于明白了，正准备松口气，
手机又震了。他逼你这么叫的？我：？我知道了，这是你们之间的『称呼』。
我：？？？我彻底放弃了解释。和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人是无法沟通的。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睡觉。临睡前，最后一条信息弹了出来。你放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看着那句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把我当成了一个失足少女，
并且还一本正经地承诺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把脸埋进枕头里，
第一次觉得，这个又凶又酷的邻居，好像……有点傻得可爱。5从那天起，
我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固定的投喂服务。第二天一早，我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准备下楼买早餐，却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杯温热的豆浆，
和两根刚出锅的油条。袋子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秦屿那种带着棱角的、有点笨拙的字迹：按时吃饭。我拿着早餐，
站在门口愣了半天。这算是……拯救失足少女计划的第一步？用碳水和蛋白质，
唤醒我沉沦的灵魂？接下来的日子，这份早餐从未间断。有时候是小笼包，
有时候是糯米饭团，有时候是肉包子。不变的是那张便利贴和上面简短的四个字。
我试图把钱给他，他冷着脸拒绝：几块钱的东西，不用。我试图请他吃饭，
他还是那句：没空。我只能默默接受这份来自正义邻居的投喂。说实话，
在他固执的脑补之外，这份笨拙的关怀，在我离家后最孤立无援的日子里，
成了一道真实而温暖的光。我开始下意识地留意他。他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
早上七点出门晨跑，回来后就在楼下的工作室里待一整天。那间工作室的门窗总是开着，
我路过时，总能看到他专注的身影。他穿着沾了木屑的工装围裙，戴着护目镜，
手里的刻刀、刨子、砂纸仿佛有了生命。屋子里总是飘出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是各种木料混合着桐油的清香。我爸偶尔还是会来，开着那辆扎眼的宾利。每次他一来，
秦屿工作室里的动静就会格外大，打磨和敲击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声的抗议。
有一次我爸前脚刚走，秦屿就从工作室里出来了，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
他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楼下王记的馄饨不错，饿了可以去吃。说完，
又回了他的木头世界。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他大概是觉得，我刚接待完金主，
身心俱疲，需要一碗热馄饨来抚慰。这个男人，真是固执得让人心疼。
6为了感谢他持之以恒的早餐，我花了一个下午，画了一幅他工作时的速写。
画里的他微微俯身，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空气中仿佛都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木屑的香气。我把画拿给他的时候，
他正低头修复一个雕花的木匣子。他接过画，看了一眼，嘴上说着：画得一般。
但我看到，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耳根处悄悄地红了。
他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还用一块木板压住了画角，生怕被风吹走。
进来坐会儿吧。他第一次主动邀请我。我踏进了他的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