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十岁的葬礼与十七岁的风老周蹲在槐树下，指尖捻着半片枯焦的槐树叶。风一吹，

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像极了刚才殡仪馆里飘洒的纸钱。

今天是他老伴儿的头七。来吊唁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院里只剩下他和那棵比他岁数还大的老槐树。堂屋的八仙桌上，老伴儿的黑白照片擦得锃亮，

相框边摆着她生前最爱吃的麦芽糖——硬邦邦的，咬一口能粘住牙，

就像他们俩五十年的日子，黏黏糊糊，却在某天突然脆生生断了。“老婆子，

”老周摸出旱烟袋，烟杆是老伴儿年轻时亲手做的，紫木包浆磨得发亮，“我给你守完头七，

就去养老院了。孩子们忙，我不添乱。”烟丝点燃，呛得他咳嗽起来。七十岁的人了，

牙掉了三颗，背驼得像张弓，连咳嗽都带着气若游丝的颤。他望着照片里老伴儿笑盈盈的脸，

忽然觉得眼眶发紧——这辈子，他没让她享过一天福。年轻时在砖厂拉砖，

后来在菜市场卖菜，老伴儿跟着他起早贪黑，临了走的时候，

还在念叨着没给孙子攒够买房的首付。风卷着槐树叶扑在他脸上，带着点初秋的凉。

老周站起身，想回屋给老伴儿续杯茶，脚下却猛地一软，眼前发黑栽了下去。昏过去前，

他最后看见的，是老槐树上缠着的红绳——那是他和老伴儿结婚时系的，

说要让槐树见证他们“活到老，缠到老”。“周叔？周叔您醒醒！”有人拍他的脸，

带着点慌。老周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不是他家堂屋的昏暗，

是亮得晃眼的蓝天，还有耳边叽叽喳喳的鸟叫。“您可算醒了！刚才看您栽在槐树下，

吓死我了！”说话的是隔壁卖早点的小李，二十来岁的姑娘，扎着马尾辫，

手里还拎着刚出锅的油条。老周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不对劲——背不驼了，腰不酸了，

连咳嗽都顺畅了。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皮肤光滑，没有老年斑，

连常年握烟袋磨出的茧子都没了。“小李，你……你看我多大岁数？”老周的声音发颤，

不是老态龙钟的哑，是带着点少年气的清亮。小李被问得一愣，

笑着递过一根油条：“周叔您开玩笑呢？您不就四十来岁？昨天还跟我爸下棋呢！

”四十来岁？老周猛地爬起来，踉跄着跑到院门口的水缸边。

缸里的水映出一张脸——头发黑亮，没一根白丝，眼角没有皱纹，下巴上的胡茬刚冒出来，

透着股英气。这不是他四十岁的模样吗？是他还在菜市场卖菜，能一次扛两筐土豆，

老伴儿还笑着骂他“傻力气”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传来，不是梦。

水缸里的倒影随着水波晃了晃，和记忆里四十岁的自己一模一样，

连左眉角那颗小小的痣都还在。“老婆子……”老周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

转身冲进堂屋。八仙桌还在，桌上的麦芽糖还在，

可相框里的照片变了——不是老伴儿的黑白遗照，是她四十岁时的彩色照片，梳着齐耳短发，

穿着蓝布褂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墙上的日历也变了，

红笔写着：2003年9月12日。是他和老伴儿结婚二十周年的日子。老周冲到院门口，

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女人提着菜篮子回来，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菠菜和豆腐，

正是他老伴儿最爱吃的。女人看见他，笑着瞪了一眼：“老周！你蹲在门口干啥？

我买了菠菜，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菠菜豆腐汤。”是老伴儿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嗔怪，

不是临终前气若游丝的弱。老周站在原地，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冲过去，一把抱住女人，

勒得她直喘气：“老婆子！你没死！你还在！”女人被他抱得发懵，

拍着他的背笑：“你这老东西，睡糊涂了？我好端端的，死什么死？快松开，

菜都要被你挤烂了！”老周松开手，看着老伴儿鲜活的脸，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黑的，带着点洗发水的皂角香。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腰，挺直的，

有力的。风从院门口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香，吹在他脸上，暖得像二十年前的春天。

第二章 菜市场的“新”老板老周花了三天才彻底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2003年，

回到了四十岁，老伴儿还在，日子还带着烟火气。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老周就推着三轮车去菜市场占摊位。以前他总起不来，都是老伴儿喊他，

现在他比鸡起得还早，推着车一路小跑，浑身是劲。菜市场里已经热闹起来，

卖菜的、买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老周的摊位在拐角，挨着卖肉的老王。老王看见他，

笑着打招呼：“老周，今天怎么这么早？跟打了鸡血似的！”老周咧嘴笑，

露出一口整齐的牙——不是后来掉了三颗的豁牙：“早起身体好！多挣点钱，

给我家老婆子买新衣裳！”老王愣了愣，打趣道：“你这老东西，今天怎么这么会说？

是不是偷偷给嫂子买礼物了？”老周嘿嘿笑，不说话，手脚麻利地把菠菜、白菜、萝卜摆开。

以前他摆菜慢，还总摆得歪歪扭扭，现在手快得很，一会儿就摆得整整齐齐，绿油油的菠菜，

***嫩的萝卜，看着就招人喜欢。“老板，菠菜怎么卖？”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走过来，

声音甜丝丝的。老周抬头，看见女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长发披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他愣了一下，想起年轻时的老伴儿，也是这样爱笑。“菠菜一块五一斤，新鲜得很，

刚从地里拔的。”老周的声音不自觉放软，还帮女人挑了一把最嫩的，“这个好，炒鸡蛋香。

”女人笑着付钱：“老板真会挑，下次还来你这儿买。”老周看着女人的背影，

心里美滋滋的。以前他卖菜木讷，不会说话，顾客问一句答一句，现在嘴甜了，

手脚也麻利了，一上午下来，菜卖得比平时多了一半。中午，老伴儿提着饭盒来送饭，

还是菠菜豆腐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老周坐在摊位后面，接过饭盒，大口吃起来。

老伴儿坐在他旁边，帮他扇着扇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今天卖得怎么样？”“卖得好！

比平时多卖了二十块！”老周咽下嘴里的饭，笑着说，“下午我再去进点西红柿，

最近西红柿好卖。”老伴儿点点头：“你别太累了，钱是挣不完的。”“不累！

”老周放下饭盒，握住老伴儿的手，“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以后我天天早点来，多挣点钱，

给你买金镯子，买新衣裳，让你享清福！”老伴儿脸一红，拍了他一下：“都多大岁数了，

还说这些疯话。”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下午，老周去批发市场进西红柿。

以前他进菜总被人坑，要么缺斤少两，要么西红柿不新鲜，现在他眼尖了，

挑的西红柿又大又红，还跟批发商砍价，比平时少花了五块钱。回到菜市场，

刚把西红柿摆好，就看见上午买菠菜的那个连衣裙女人又来了。她看见老周，

笑着走过来：“老板，西红柿怎么卖？”“两块钱一斤，你看这西红柿，沙瓤的，生吃都甜。

”老周拿起一个西红柿，递给女人，“你尝尝。”女人接过西红柿，咬了一口，

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真甜！给我称三斤。”老周称好西红柿，递给女人：“一共六块钱。

”女人付了钱，刚要走，突然想起什么：“老板，你姓周是吧？我叫林晓，

就在前面的服装店上班，以后常来照顾你生意。”“好，好，欢迎欢迎。”老周笑着点头，

看着林晓走远，心里有点莫名的欢喜。天黑的时候，老周收摊回家。推着三轮车，脚步轻快，

比平时早到家半个钟头。老伴儿正在做饭，看见他回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

”“卖完了！”老周把钱袋递给老伴儿，“你数数，今天卖了八十多块！”老伴儿接过钱袋，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零钱，整整齐齐地叠着。她数了数，真的有八十七块五毛。

她抬头看着老周，眼里满是惊喜：“老周，你今天咋这么厉害？”老周走过去，

从后面抱住老伴儿的腰：“因为我想让你早点过上好日子。”老伴儿的脸更红了，转过身，

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老东西，越来越不正经了。”老周笑着，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老伴儿跟着他受苦，不会再让她临死前还惦记着孙子的首付，

不会再让自己老了以后，守着空荡荡的院子，对着黑白照片发呆。

第三章 意外的“情敌”日子一天天过，老周的菜摊生意越来越好。他嘴甜，手脚麻利，

挑的菜新鲜，价格又公道，来买他菜的人越来越多，连隔壁卖菜的都羡慕他。

林晓几乎每天都来买他的菜，有时候买菠菜，有时候买西红柿，

有时候就站在摊位前跟他聊几句。老周知道她在前面的服装店上班，离菜市场不远，

有时候收摊早，还会绕到她的服装店门口，看她站在柜台后，笑着给顾客介绍衣服。

这天下午，老周正在给顾客称菜，突然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林晓的服装店。

男人三十来岁，长得挺精神，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走到林晓面前，递了过去。

老周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秤杆都歪了。顾客催他：“老板，称好了没有？”“哦，好了，

好了。”老周赶紧把菜递给顾客，眼睛却一直盯着服装店门口。只见林晓接过玫瑰花，

笑着跟男人说了几句话，男人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了。林晓拿着玫瑰花，站在门口，

看着男人的背影，嘴角带着笑。老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吃了没熟的柿子，涩涩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林晓年轻漂亮，有男人追求很正常，可他就是忍不住难受。

收摊的时候，林晓没来买他的菜。老周推着三轮车，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闷闷的。

路过服装店门口，看见林晓正拿着玫瑰花，跟店里的同事说笑，脸上满是幸福的样子。

老周低下头，加快脚步回了家。老伴儿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他回来，

笑着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脸色还这么难看？是不是累着了？”老周摇了摇头，

坐在槐树下，摸出旱烟袋，却没点燃。老伴儿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怎么了？有心事？

”老周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老婆子，我今天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有人给她送玫瑰花。

”老伴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年轻姑娘有人追，不是很正常吗？你操什么心？

”“我……”老周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自己看见那姑娘有人追，心里难受吧？

老伴儿看他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周，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老周的脸一下子红了，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我就是觉得那姑娘挺好的，有人追是好事。”老伴儿笑得更厉害了：“你呀，

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跟小伙子似的。行了，别想了，我今天给你做了红烧肉，快进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