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砚因诗作被诬谋反,在朝堂孤立无援。 殿门轰然洞开,
满身风雪的小侯爷高举丹书铁券: “林家世代功勋,换沈探花一命!
”正文1. 寒门探花鸿胪寺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腊月的寒风中冻得发僵,
只吝啬地开着一道窄缝,像一道凝固的伤口。
沈知砚就瑟缩在门下那道瑟缩在门下那道狭长的阴影里,
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洗得发白、边缘绽出棉絮的蓝绽出棉絮的蓝布包袱。
包袱皮裹着他仅有的几件旧衣,一册翻烂的《策论集注》,
还有那枚沉甸甸、冰凉凉的七品翰林院编修铜印——这是他寒窗二十载,
悬梁刺股挣来的前程,此刻却轻飘飘托在手里,像一片随时会被这北,
像一片随时会被这北风吹走的枯叶。京风吹走的枯叶。京城的初雪下得薄,
却带着刻骨的寒意,细细碎碎地钻进他单薄的旧棉袍领口。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试图驱散一点寒意,目光越过门前那对早已失去光泽的石狮子,投向空旷萧瑟的长街尽头。
吏部的文书官大约被炉火熏得暖了身子,忘了门外还有个等得快要冻僵的新科探花。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像冰凌碎裂般敲打着冻硬的青石板路,由远及近。
沈知砚下意识循声望去。一团火焰,一团燃烧在冰天雪地里的火焰,
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野。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骏马扬蹄奔来,
马上的少年裹着一件极其惹眼的红梅鹤氅。那大氅不知是什么名贵料子,
在灰蒙蒙的雪幕里红得耀眼,仿佛真有点得耀眼,仿佛真有点点红梅在雪中怒放。
少年的眉眼也是飞扬的,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明艳世事的明艳,唇边噙着笑,
像不知愁为何物。就在那马儿掠过鸿胪寺门前石阶的刹那,不知是马蹄在薄冰上打了滑,
还是那少年有意无意地一还是那少年有意无意地一勒缰绳,马首猛地一偏,
径直朝着沈知砚的方向撞来!沈知砚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
却忘了自己正紧抱着那个视若珍宝的蓝布包袱。“砰——哗啦!”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
紧接着是清脆刺耳的碎裂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他臂弯,怀中的包袱脱手飞出,
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阶上。一个裹在里头的、不甚起眼的白瓷小瓶滚落出来,
在台阶上磕碰几下,瞬间粉身碎骨,裂成几片毫无生气的瓷片。“嘶——我的马!
”那骑——我的马!”那骑马的少年惊呼一声,声音脆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就冲到沈知砚面前,目光却先被地上那堆碎瓷片牢牢吸住。“哎呀!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稍大的碎片,对着雪光煞有介事地仔细端详,
指尖被碎瓷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也浑不在意。他抬起头,那张明媚得几乎晃眼的脸庞上,
布满了痛惜和愧疚,真挚得让人挑不出半分虚假。“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
都怪我这不省心的马!”他指着那片碎瓷,语气斩钉截铁,“您瞧这釉色,这开片,
这胎骨……这定是前朝官窑的珍品无疑!价值连城!在下林晏,此番莽撞,
毁了兄台的传家宝,心中实在难安!定当赔偿!倾家荡产也要赔!
”2. 风雪初遇沈知砚看着少年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堆碎瓷——那不过是他离乡时,
邻家阿婆硬塞给他的一个普通盛药的粗瓷瓶,哪里值什么钱?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喉咙却被冷风呛住,只发出几声低哑的咳嗽。
林晏却已不由分说地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华贵得刺目的红梅鹤氅,
带着一股暖融融的、混合着淡淡熏香的热气,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沈知砚冻得僵硬的肩头。
那暖意太过霸道,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一种沉重的、格格不入的压迫感。
“天寒地冻的,兄台先披上!莫要推辞!这是小可的罪过!”林晏按住他想要推拒的手,
那双手温热有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热情。“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沈……沈知砚。”他被那暖意和突如其来的热情裹挟着,声音有些发涩。“沈知砚?
”林晏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更大的光亮,如同寒夜中猝然点亮的星火,
那光芒比方才“鉴定”瓷瓶时还要炽烈几分,“莫不是今科探花郎,金殿传胪的沈知砚沈兄?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莽撞冲撞了文曲星,更是罪加一等!这赔偿,更要加倍用心了!
”他笑得灿烂,一口白牙晃得沈知砚有些眼晕。自那日鸿胪寺前的“碎瓶”奇遇,
林晏便如同在沈知砚那间位于城南僻巷、家徒四壁的赁居小院里生了根。“沈兄!沈兄开门!
”清早,那熟悉而富有穿透力的少年嗓音便会在薄薄的木板门外响起,
伴随着毫不客气的拍门声,“给你带了城东‘金玉满堂’新出炉的蟹黄包!再不开门,
热气儿可就跑光啦!”沈知砚放下手中那支秃了毛的笔,无奈地起身开门。
寒风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林晏裹着一件崭新的银狐裘,
怀里抱着个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精致食盒,脸蛋冻得微红,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的琉璃珠子,
笑嘻嘻地挤了进来。“外面能把人耳朵冻掉!
”他熟门熟路地把食盒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桌上,搓着手呵气,目光却像小钩子一样,
精准地投向沈知砚书桌上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几张字纸,“咦?沈兄又得新作?快让我瞧瞧!
都说沈兄的字骨力清峻,有前朝柳公权遗风,我临了许久,总不得其神韵!
”不等沈知砚回应,他已凑过去,拿起一张墨迹淋漓的纸笺,煞有介事地品评起来,
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嗯,这笔‘悬针’果然险绝!
这笔‘垂露’又如此饱满……沈兄,你看我昨日临的这几个字,总觉绵软无力,
问题出在何处?”说着,便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几张他自己临摹的字,
巴巴地递到沈知砚面前,眼神里满是热切的求教。
沈知砚看着他临帖上那些虽显稚嫩、却也看得出下了功夫的笔画,
再看看少年那毫不作伪的期待眼神,心头那点因清早被打扰而生的些微不快,
便也如檐上薄雪般悄然融化了。他接过纸,温声指点起,温声指点起运笔的力道与转折。
没过几日,林晏的“赔礼”又变了花样。一个滴水成冰的深夜,
沈知砚正裹着那件已沾染了他气息的红梅鹤氅,在灯下苦读。
窗棂突然发出“笃笃笃”几声轻响,接着是刻意压低的、带着点雀跃的声音:“沈兄!
沈跃的声音:“沈兄!沈兄!睡了没?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沈知砚推开窗,
凛冽的寒风立刻灌入,冻得他一哆嗦。窗沿上,林晏像只灵巧的狸猫般蹲着,鼻尖冻得通红,
一手紧紧扒着窗框,另一只手却献宝似的举起一个扁平的、用厚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锡壶,
壶嘴处还隐隐逸出一缕带着浓郁酒香的白气。“快!接住!上好的‘烧春刀子’!喝一口,
保管从喉咙暖到脚底板!”林晏不由分说,将那沉甸甸的锡壶塞进沈知砚怀里,
隔着棉布都能感到那烫手的热度,“白天送来怕人说闲话,给你这清贵的翰林官儿惹麻烦,
只好夜里做回‘梁上君子’了!”锡壶沉甸甸地压在臂弯,那灼人的暖意透过布料,
烫得沈知砚心口微微一跳。他抬眼,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眸子在寒夜里闪烁,像坠落了星辰,
唇边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暖流,
悄然滑过冰封的心湖。3. 暖意渐生再后来,
林晏送来的是一方触手生温的雕花黄铜暖手炉,
里面细细地填满了上好的银霜炭;又或者是一刀据说来自江南贡院的澄心堂纸,柔软洁白,
细腻如脂,与他案头那粗糙发黄的竹纸有着云泥之别……每一次,
林晏都能找出不容拒绝的理由:“沈兄那旧袍太薄,抱着这个写字手不僵!”“好字配好纸,
沈兄的墨宝写在糙纸上,简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沈知砚推拒过。
他深知自己微薄的俸禄,连日常用度都需精打细算,更遑论回赠这些价值不菲的物件。
他捧着那方温润的暖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炉身上精致的缠枝莲纹,低声道:“林小侯爷,
这些……都太过贵重了。知砚实在……”“哎呀,沈兄!”林晏立刻打断他,
脸上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天真与笃定,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你怎么又来了?
那日鸿胪寺外,我撞碎的可是你‘家传的前朝官窑’!这点小玩意儿算得了什么?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狡黠地闪动,凑近了些,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这些东西,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安心教我写字、论诗?沈兄才学冠绝京城,能得你指点一二,
是我林晏天大的福分!林晏天大的福分!你要是不收,就是嫌我愚钝,不肯教我了?
”他这番话,半是歪理,半是真心,偏生配着那张明艳真诚、毫无阴霾的脸,
让人无法硬起心肠反驳。沈知砚起心肠反驳。沈知砚看着他亮如点漆的眸子,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清瘦的倒影。拒绝的话在舌尖滚。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
终究化作唇边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垂下眼帘,指尖感受着暖炉熨帖的温度,
终究还是默许了这份带着灼热温度的“赔偿”。
4. 情愫暗涌日子便在林晏花样百出的“叨扰”和沈知砚半推半就的接受中滑过。
翰林院的清冷生涯,因这抹过于耀眼的闯入者,竟眼的闯入者,竟也染上了几分喧嚣的暖色。
沈知砚习惯了窗棂外突然响起的叩击声,
习惯了书案上多出的点心、暖炉、新墨、暖炉、新墨,
习惯了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追随着他的一笔一画,
也习惯了少年清脆的笑语驱散陋室中挥之不去的孤寒。
他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几乎让他忘却身份云泥的“友谊”里,
浑然不觉那少年热烈目光的深处,汹涌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情潮。直到那场毫无征兆的风暴,
裹挟着彻骨的冰寒,将他彻底吞没。5. 金殿风波起因是一首诗。
一首沈知砚在翰林院清谈时,应景而作的七律。诗中不过借古喻今,
抒发了些对前朝名臣风骨的向往,末句隐晦地提了一句“谏骨铮铮埋荒草”,
本是文人常有的怀古幽思。然而,这诗句不知怎的,竟被有心人搜罗了去,添油加醋,
断章取义,呈到了九五至尊的御案之上。“沈知砚!”金銮殿上,龙椅中的帝王声音并不高,
却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冷硬,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你这‘谏骨埋荒草’,是在指摘本朝无直臣?还是在影射朕……是那不容铮言的昏聩之君?
!”满殿朱紫,噤若寒蝉。方才还在为些微末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的衮衮诸公,
此刻都成了泥塑木雕,眼神躲闪,垂首屏息。偌大的殿堂,
死寂得只能听见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刮在琉璃瓦上,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恐惧与自保的冰冷气息。
沈知砚孤零零地跪在丹墀之下,那身单薄的青色七品鹭鸶补服,在满殿华服重臣的映衬下,
寒酸得刺眼。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竿不肯折腰的瘦竹。他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叩首,
额头触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清晰而沉稳:“微臣不敢。诗中怀古伤今,乃文人情性,
绝无影射圣上之意。臣,句句肺腑。”“肺腑?”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丝冰冷的、被冒犯的愠怒,“好一个‘谏骨铮铮’!沈知砚,你寒门出身,
朕怜你才学,擢你为探花,授你清贵之职。你非但不思报效君恩,反倒心怀怨望,借诗讽谏?
好大的胆子!你这‘谏骨’,是想学那前朝被诛九族的诤臣,埋骨荒草不成?!”“臣,
绝无此意!”沈知砚再次叩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寒意从金砖地面,从四面八方,从那些昔日同僚躲避的目光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浸透骨髓。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名为“圣怒”的巨轮,正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
向他这微末之躯隆隆压来。孤立无援。“绝无此意?”皇帝冷笑一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令人心胆俱寒,“翰林院掌院学士何在?
沈知砚平日言行,可有悖逆僭越之处?一并奏来!”被点名的老学士浑身一颤,
几乎是踉跄着出列,白须抖动,
声音干涩:“回、回陛下……沈编修……沈编修平日……性情孤高,
讷于言辞……其、其诗作……微臣……微臣……”他支微臣……微臣……”他支吾着,
不敢抬头,也不敢说出任何实质性的证词,但那闪烁其词的态度,却比任何指证都更加致命。
沈知砚闭上眼。心如槁木。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时刻——“轰——!”一声巨响,
如同惊雷炸裂在死水般的朝堂之上!沉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朱漆殿门,
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狂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如同决堤的白色狂潮,
瞬间灌入温暖如春的金殿,吹得殿中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也吹得满殿群臣的冠冕袍袖猎猎作响,一片惊惶低呼。6. 铁券救赎刺骨的寒风雪沫之中,
一个身影逆着光,踉跄着冲了进来,像一颗不顾一切投入熔炉的顽石。是林晏!
他身上的红梅鹤氅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略显陈旧的玄色劲装,
肩头、发顶落满了厚厚的、尚未融化的积雪,脸颊被冻得青白,嘴唇发紫。他跑得太急,
气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步都在光滑的金砖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雪脚印。
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灼灼的火焰,穿透了满殿的惊愕与风雪,
死死地钉在丹墀下那个跪着的、清瘦孤绝的身影上。更令人惊骇的是,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托着一件东西!那物件尺许长,形制古朴,非金非铁,通体呈现一种沉黯厚重的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