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跪在我面前,求我去死的时候,我正在削一个苹果。明晃晃的刀片擦过红色的果皮,
卷起长长的一条,像在剥离一层伪装。她哭得撕心裂肺,说我弟林浩得了尿毒症,
只有我的肾最匹配。她说:“晚晚,妈求你了,你就当是为了这个家,救救你弟弟吧!
你给了他一个肾,你还是能活的啊!”我爸站在一旁,沉着脸,
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我:“林晚,这是你作为姐姐的责任。”我看着他们,
忽然就笑了。责任?从我打工供林浩上大学,到我掏空积蓄给他买房,再到如今,
要我献出一个肾。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可他们忘了,就在一周前,
我也躺在医院里,高烧不退,他们却为了陪林浩过生日,对我不管不问。那天晚上,
病房外的月光很冷,我的心,比月光更冷。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只是林浩活下去的“备用零件”。所以,我平静地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
递到我妈嘴边:“妈,吃块苹果吧。至于肾,我不给。”他们的震惊,是我新生序曲里,
最动听的第一个音符。1“林晚!你这个不孝女!你疯了是不是!
”我爸的怒吼声震得整个病房嗡嗡作响,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我妈也停止了哭嚎,
瘫坐在地上,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是你亲弟弟啊!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亲弟弟?”我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像在咀嚼一团玻璃渣。
我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水果刀,将它收回包里,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扭曲的脸,
最后落在了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却透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林浩身上。
“从我十六岁辍学打工开始,你们就告诉我,我是姐姐,照顾弟弟是我的责任。
我每个月工资五千,给你们四千五,自己啃着馒头,也要保证林浩能吃上肉。
”“我二十二岁,谈了个男朋友,你们说他家穷,配不上我,逼着我们分手,
转头就收了周明家的十万彩礼,把我卖了过去,只因为周明能帮林浩安排进他家的公司。
”“我二十五岁,也就是去年,我掏空了我和周明所有的积蓄,付了首付,买了这套婚房。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可你们一家三口,心安理得地住了进来,把主卧给了林浩,
让我和周明挤在次卧。”我每说一句,我爸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林浩在病床上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姐,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我现在都快死了!
你救我是天经地义的!”天经地义。又是这四个字。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这里面有二十万,
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拿去做透析,或者找别的肾源,都随你们。但我的肾,
你们别想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我没有躲。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一只手在半空中截住了他的手腕。是周明。我的未婚夫。
他紧紧攥住我爸的手,皱着眉劝道:“叔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妈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爬起来扑到他身上:“周明啊!你快劝劝林晚!
她要逼死我们全家啊!她不肯救小浩,我们林家就要绝后了啊!”周明叹了口气,松开我爸,
转身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充满包容和爱意,仿佛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晚晚,我知道你委屈。叔叔阿姨也是急糊涂了。但小浩是你唯一的弟弟,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你放心,医生说了,捐一个肾对身体影响不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语气诚恳,情真意切。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乖乖地躺上手术台。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因为就在昨天,我亲眼看见,他搂着另一个女孩,
在商场里给她买最新款的包,那个女孩,我认识,是我妈战友的女儿,
也是我妈嘴里“最适合给林浩当嫂子”的张倩。我看着他深情的表演,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鼓掌。“周明,”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说的照顾我一辈子,是指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给张倩买包吗?
”2周明脸上的温柔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慌乱,
但很快又被镇定掩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晚晚,你胡说什么呢?
我怎么会……”“还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点吗?”我打断他,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将一张照片怼到他眼前。照片上,他正亲昵地搂着张倩的腰,两人笑得甜蜜,
背景是市中心最贵的那家奢侈品店。拍摄角度很刁钻,是从咖啡馆的二楼***的,
将他们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得清清楚楚。周明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妈和我爸也凑过来看,看清照片后,我妈的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戳破阴谋的恼怒。
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吼道:“你跟踪周明?林晚,你还有没有点教养!
周明和小倩只是朋友,一起逛个街怎么了!”“朋友?”我冷笑一声,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一张张照片接连出现。有他们在餐厅里互相喂饭的,
有他们在电影院里接吻的,甚至还有一张,是他们手牵手走进一家酒店的背影。每一张照片,
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明和我妈的脸上。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林浩都忘了***,
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我爸的脸由红转青,
指着周明的手都在抖:“你……你这个……”周明彻底慌了,他抓住我的胳膊,
急切地解释:“晚晚,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阿姨说,你最近压力太大了,
让我找个人演演戏,******你,
想让你放松一下……”这个理由蹩脚到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我甩开他的手,
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周明,我们之间完了。这套房子,首付是我出的,
贷款是我还的,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明天之内,带着你和你的人,
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不!晚晚,你不能这么对我!”周明彻底崩溃了,
他没想到我竟然会做得这么绝。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哭过闹过之后,
只要他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好。“我为什么不能?”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是你出轨在先,还是你伙同我爸妈,想骗我捐肾在先?”这句话像一颗炸雷,
把所有人都炸懵了。我妈尖叫起来:“什么叫骗?那是救你弟弟的命!”“是吗?
”我的目光转向她,眼神里再无一丝温度,“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需要换肾,
谁来救我的命?哦,我忘了,在你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一条命,
我只是林浩的移动血库和器官捐献库。”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就走。
周明想上来拉我,被我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了。我爸妈在我身后疯狂地咒骂,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走到病房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从今天起,你们花的每一分钱,住的每一寸地方,都给我一笔一笔记清楚。我会请律师,
跟你们好好算算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究竟值多少钱。”说完,我拉开门,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所有的咒骂和哀嚎,都关在了身后。医院长长的走廊里,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我却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3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一开门,
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客厅里乌烟瘴气。我爸和我妈,还有周明,
竟然比我先一步赶了回来,三人正坐在沙发上,如临大敌般地等着我。见我进门,
我妈“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林晚!你这个白眼狼!你还知道回来!
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们老林家的,你想把我们赶出去,门都没有!”我懒得跟她废话,
径直走到茶几前,将随身携带的包放在上面,拉开拉链。他们以为我要掏什么东西,
都紧张地盯着我的动作。我从里面拿出的,不是刀,也不是别的武器,而是一个厚厚的账本。
“啪”的一声,我将账本摔在茶几上。“这是什么?”我爸皱着眉问。“账本。
”我翻开第一页,声音清晰而冷漠,“从我十六岁进电子厂打工开始,到今天为止,
十一年零四个月,我每一笔给家里的转账记录,都在这里。”我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
念给他们听。“二零一二年六月,工资一千八,转给妈一千六。二零一二年七月,工资两千,
转给妈一千八。”“……二零一八年,林浩上大学,我给他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八千九百九十九。给他交学费,一年一万五。每个月给他生活费,三千。
”“……二零二二年,买这套房子,首付五十八万,全是我出的。这两年的房贷,
每个月六千,也是从我卡里扣的。你们一家三口住进来,水电煤气,物业费,
哪一分钱不是我付的?”我一页一页地翻,一笔一笔地念。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我清冷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爸妈的脸色从愤怒,到震惊,再到心虚,
最后变成了一片灰败。他们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逆来顺受、任他们予取予求的女儿,
竟然会偷偷记下了这一切。周明更是面如死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念到最后一页,我合上账本,抬头看着他们。“所有款项,不计利息,
总共是一百三十七万六千四百元。我给你们打个折,算一百三十七万。
”我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律师函推到他们面前。“这是律师函。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要么,
把钱还给我;要么,我***你们,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你……你敢!
”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我们生你养你,你跟我们要钱?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生我养我?”我看着他,笑了,“爸,你是不是忘了,我六岁那年,
发高烧差点烧成肺炎,你为了省钱,硬是拖着不肯送我去医院,
最后还是邻居张阿姨看不下去,把我背到镇上卫生所的。”“还有我十岁那年,
林浩把我推下河,我差点淹死,你把我救上来之后,不问青红皂白,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骂我为什么要去河边玩,吓到了你宝贝儿子。”“这些年,你们给过我什么?一件新衣服?
一顿生日餐?还是一个好脸色?”“你们所谓的养育之恩,就是把我当成牛马,
当成给林浩输血的工具!现在,这工具不想干了,你们就急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带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们。我妈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一***跌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抄起桌上的烟灰缸,
就想朝我砸过来。“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我早有防备,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你砸啊。砸下来,就是故意伤害。正好,我连报警都省了。”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4我爸最终还是没敢把烟灰缸砸下来。他那点外强中干的本事,
也只敢对自己认为的软柿子使。当他发现我这个柿子不仅不软,还浑身带刺时,
他那点可怜的勇气就瞬间蒸发了。他色厉内荏地放下烟灰缸,嘴里却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转身走进次卧,拿出我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我的东西不多,
几件常穿的衣服,一些重要的证件,还有那个厚厚的账本。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时,
周明拦在了我面前。他双眼通红,一脸的憔悴和不舍。“晚晚,不要走,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你说断就断吗?我知道错了,我跟张倩只是玩玩,
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是吗?”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这张曾经让我无比迷恋的脸,
“那你敢不敢当着我爸妈的面发誓,你如果再和张倩联系,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明噎住了。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我心中最后一点可笑的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我绕过他,走向门口。我妈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开始撒泼打滚。
“你不能走!林晚,你走了小浩怎么办?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你家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多么恶毒的女人!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头撞我的腿,用指甲掐我的肉。我爸也反应过来,堵在了门口,
摆出一副“今天你休想从这个门走出去”的架势。他们以为,用这种无赖的方式,
就能困住我。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会因为邻里的指指点点而妥协的林晚。他们错了。
我从包里,缓缓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一份文件,被我装在牛皮纸袋里,保护得很好。
我当着他们的面,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轻轻地,放在了他们面前的鞋柜上。
最上面那张纸的顶端,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DNA亲子鉴定报告”。
我指着报告上那个冰冷的结论,看着我爸和我妈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顿,用这辈子最平静,
也最残忍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说得对,杀人是犯法的,逼死亲人更是天理难容。
”“但是很可惜。”“这份报告显示,我跟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按下了静音键。我爸我妈的表情,
凝固在了那一瞬间,震惊、恐惧、不可思议,像一出滑稽的默剧。我看着他们,
露出了离开医院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我推开呆若木鸡的我爸,拉开门,
拖着我的行李箱,在他们石化的目光中,走进了外面灿烂的阳光里。我自由了。
5我在市中心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当热水从花洒淋下的那一刻,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身上那些黏腻的、不属于我的气息,仿佛都被这温热的水流冲刷干净。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的自己,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
我没有哭。在得知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那一刻,我心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