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存的应急灯闪烁,发出鬼魅般的明灭。
尤莉娅立于柱下,眼神冷冽,僵硬地抬手示意众人静默。
“我们的补给只够三天。”
她的声音简洁果断,在死水一般的安静中显得尤为突兀,“想要活下去,必须找到外界救援,或更安全的避难点。”
几道目光森然落在她身上。
有的带着信赖,有的裹着疑虑。
辛博站在人群边缘,脸颊上的灰尘还未拂净,呼吸微微急促。
他的目光越过杂乱的影子落向尤莉娅,眼底警觉未散,对刚才电网失控和异象的记忆仍历历在目。
老贾一路闯进来,鞋底踏出铁器碰撞的低响。
他抓住一把破损椅子重重坐下,嘴角抖动,貌似随时会蹦出粗话。
围拢的幸存者们有的低声咳嗽,有的神情恍惚,不远处的裂隙边缘,时不时传来难以名状的瘙痒噪音。
白茧靠在一块倒塌的墙板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的眼神空洞,双手紧紧攥着一只碎裂的玩偶。
空气里仿佛混杂着孩童哭喊与压抑喘息。
李映雪站在白茧身旁,用力握住通讯仪,仿佛捏住最后一颗理智。
尤莉娅环视西周,眸中像藏着冰。
她向李映雪点头,示意她简要说明情况。
李映雪咽了下口水,嗓音微颤,“我们收到的最后信号,来自北面8公里外的应急中枢。
不过——”她瞥了一眼那道逐渐渗出黑色液体的裂隙,“那一带有大量空间错乱迹象。
确定路径前,必须有人探索。”
有人不安地低声议论,话音像夜色下擦亮的火石,飘忽不定。
辛博突然出声,声线因警觉而绷紧:“没人保证那是救援队的信号。
所有人都听见过那些……错乱的广播了。”
“我们不去,就只能死在补给耗尽的房间里。”
老贾哑声插嘴,语气狠厉,“你们可以选在这儿饿死,我不会。”
白茧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突然抽搐了一下,低语断断续续:“裂隙……影子……在动……”周围一瞬静默。
尤莉娅看向白茧,瞳孔耐心放大:“你能感知到什么?
你说清楚——那边有什么?”
白茧的指尖紧紧卡住,低低地笑了一声,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很多人在里面说话,他们没嘴,只有声音。”
空气像被榔头敲碎。
裂隙边缘渗出的黑色液体缓慢扩散,有幸存者惊恐后退,鞋跟踢翻了水壶,铝质外壳在地上滚动,发出脆响。
李映雪竭力镇定下来,朝众人解释:“空间错乱可能和裂隙的扩张有关。
理论上,只要我们不靠近超过一定距离,就……”她的话音即刻被冲断。
楼上传来沉闷的闸门开合声,接着是电流滋滋的炸响,照明灯大亮一瞬——再一下陷入比先前更浓的黑暗。
“准备。”
尤莉娅冷静发令。
一阵无形的压力包围众人,像污浊的水域缓缓上涨。
“分组行动。”
尤莉娅目光冷厉地扫过每个人,“辛博,你带老贾从东南侧探查楼层,看能否修复应急通讯。”
她微微停顿,瞥向蜷缩的白茧:“白茧和李映雪,留守大厅收集信息——白茧,如果你感知到什么异常,立刻报告。”
没有人质疑,她的逻辑严密得冰冷。
只是在命令下达时,辛博的目光触及她的侧脸,分辨不出是信服,还是警惕。
老贾还未站起便低声咏叹:“这一层定有人死过,不是人死就是东西疯了。”
“张嘴再多说废话就自己留这等死。”
辛博声音低沉,用鞋尖在地上蹭去灰尘,露出一块烧焦数码板。
两人沿着大厅破碎的地砖,慢慢向东南侧的倒塌楼梯摸去。
脚步声和裂隙的低语交错着,如同被吸入水下。
大厅里,白茧忽然抬头,目光愈发晦暗,像是在被无形的力量抽取着神经末梢。
“你们怕裂隙吗?”
他突然问,声音细微却渗透肌骨。
李映雪咬着唇,努力挤出一个抚慰的微笑:“冷静下来,一切都还没失控。”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茧却猛地侧头,看向远处那一道蠕动的黑影。
那黑影像液体化的夜色,沿裂隙哆嗦蔓延,空气中浮现不可名状的波纹。
一种腐朽和血腥搀杂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映雪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白茧的腕骨,她的指甲几乎刺破对方的皮肤。
白茧低声呢喃,像在替大厅里所有人总结秘密:“他们都在看,看着我们……壳里的人,看不到壳外的低语。”
与此同时,辛博和老贾在半塌楼梯间止步。
头顶吊灯上的塑料外壳剧烈抖动。
老贾掏出随身携带的铁管,狠狠往灯座敲了一下。
“别吵!”
辛博压低声线,目光冷冽地扫视上方。
裂隙的暗影竟沿着天花板渗入楼梯间。
他呼吸一窒,手里的探照灯闪烁间,照见楼道深处有一个干枯的黑影正缓缓爬行,影子拉得极长。
“你见过的,这不属于活人。”
老贾低吼。
“继续。”
辛博平静压下慌乱,“不能停。”
两人夹在墙边,沿着裂隙低语声蔓延的方向前进。
每一步都悬挂于崩裂的边缘,呼吸和心跳开始与那难以名状的噪音同步。
而大厅中,尤莉娅站在唯一的光源下,看着裂隙蠕动,眸中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冷意。
她低声嘱咐:“李映雪,密切关注白茧。
如果他出现任何失控迹象,必须第一时间制止。”
她的命令被黑暗包裹,不知会被谁听见。
就在此时,整个大厅一侧的墙皮忽然大面积剥落,露出一层层交叠的旧日广告画。
最底层赫然是一张被血迹浸染的营救队通告,字体模糊不清。
下面,裂隙正缓缓渗出深不可测的墨黑,里面似乎有某种破碎的脸蛋死死盯着屋内众人。
人群无声后退,所有人心头都浮现一句不能说出口的低语。
外面,风卷入断壁间。
辛博和老贾推开通往下一个空间的门。
门后的空气仿佛久未活动,扑面而来,混杂消毒水与腐肉交融的气息。
一行人,一道裂隙,城市的黑暗将他们牢牢裹挟。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能深陷其中,或被黑暗吞没。
尤莉娅抬头,视线穿过远处嵌满裂隙的水泥穹顶,嘴角浮现一抹无人察觉的疲惫。
在裂隙的边缘,所有人的命运,像那道蠕动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扭曲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