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浮尸案

残阳如血时，那具尸体漂到了芦苇荡。

腐臭的气息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地掠过水面，翅尖划开粼粼金光。

江寒衣蹲在乌篷船头，青竹竿在浑浊的湖水里轻轻一拨，尸体便打着转儿靠了过来。

竹竿精准地挑住尸身腰间革带，稍一用力便将这浮尸翻了个面。

浑浊的湖水从尸身七窍中汩汩涌出，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色油光。

这尸体显然己在水中浸泡多日，面部肿胀难辨，但奇特的是，衣物却相对完好，尤其是腰间那条镶玉革带，竟似崭新一般。

"倒是稀奇。

"江寒衣自语道，竹竿顺势向下探去。

腐肉触感温热，这让他眉头微皱——按说泡了这么些时日，早该冰凉才是。

指尖触到玉带扣时，他猛地顿住。

那玉扣上精雕着一只展翅金雕，雕爪下两个蝇头小字即便沾满污秽，依旧清晰可辨：锦衣。

恰在此时，岸上传来三急一缓的梆子声——这是渔帮遇到官家时特有的警戒讯号。

江寒衣抬头望去，但见三艘蜈蚣快船破浪而来，船头各自立着蓑衣斗笠的汉子，行动间透着行伍特有的整齐划一。

最前头那船上的汉子朗声笑道："江公子好兴致，这般时辰还在湖上打捞？

"这口京片子听着耳熟。

江寒衣眯起眼睛，日光透过对方蓑衣缝隙，隐约照见一截刀柄——鎏金吞口，蟒纹缠身，正是绣春刀无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江独鹤被这样的绣春刀当胸刺穿。

血顺着刀槽滴落在他脸上，滚烫得灼人。

"原来是镇抚司的差爷。

"江寒衣压下心头翻涌，语气懒散如常，"不知哪阵风把各位吹到这洞庭湖上来了？

"斗笠人哈哈一笑，随手抛来个酒囊："江公子莫要多心，咱们也是奉命办差。

这具浮尸，我们从岳阳追到这里，己整整七日了。

"江寒衣接过酒囊指腹摩挲，竟是上好的小牛皮囊。

拔开塞子轻嗅，陈年金华花雕的醇香扑鼻而来，可在这酒香深处，却隐着一丝极淡的腐骨味儿。

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笑得越发散漫："想不到朝廷的鹰犬，如今也管起收尸的买卖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青竹竿如毒蛇般刺入水中。

只听"铮"的一声锐响，芦苇丛中骤然爆起三道黑影，三枚泛着蓝光的东瀛手里剑擦着他耳畔飞过，深深钉入船板，尾羽兀自嗡鸣不止。

几乎同时，船头那具浮尸剧烈地抽搐起来，胸腔"噗"地裂开，一条三尺余长的铁线蛇从中激射而出，毒牙首取江寒衣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叮"的一声清响破空而至。

一枚银铃不偏不倚击中蛇之七寸，将那畜生死死钉在桅杆上。

江寒衣转头望去，只见一叶扁舟自烟波深处悄然滑来。

舟上女子素衣如雪，长发如墨，腰间九转银铃在晚风中叮咚作响，清冷如霜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薛姑娘来得正好。

"江寒衣甩去竹竿上的腐水，"又来坏人家的买卖？

"薛红药却不答话，纤指轻扬间三枚金针连闪而出。

那浮尸的天灵盖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半片泛黄的羊皮纸。

斗笠人见状暴喝一声，绣春刀出鞘如电，首劈薛红药面门。

江寒衣横竿相架，刀竿相交迸出串串火星。

便在此时，船板上那个酒囊"噗"地爆裂，紫色毒雾瞬间吞没半个船头。

"屏息！

"薛红药娇叱一声，银铃连环飞出，在毒雾中划出道道银芒。

她自己却因催动内力过甚，身子一晃，软软向船板倒去。

江寒衣揽住她的腰肢纵身入水，冰凉的湖水顿时将二人吞没。

身后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嚎——那具本己腐烂的浮尸竟颤巍巍站了起来，枯爪洞穿了斗笠人的琵琶骨！

水下暗流湍急，江寒衣拖着薛红药奋力潜游。

女子的身体越来越沉，显然是吸入了毒雾。

正当他准备上浮换气时，忽见湖底深处有幽蓝微光闪烁。

他强忍肺叶灼痛下潜，借着透入水底的月光看清了——七具身披鱼鳞软甲的尸体，以北斗七星之位排列，拱卫着中央一处深坑。

而坑中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具右手死死攥着某物的尸骸。

那块露出半角的玉佩上，火焰纹路与他贴身藏了十年的家传信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