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夜观星象，预言七日之内将有“天酒”降于骊山。圣人大喜，
下旨采集天酒以贺贵妃诞辰。满朝文武皆以为祥瑞，
唯有九品小官李知秋冷汗涔涔——他刚解算出所谓“天酒”，实是千年一遇的彗星碎片，
坠地将引发地动。更恐怖的是，
见骊山草木绝望的哀鸣：“快逃…它们来了…”当监正笑着将采集“祥瑞”的差事推给他时，
李知秋握住官印的手微微颤抖。这顶乌纱，要么成为他的陪葬品，
要么成为拯救长安百万性命的唯一希望……---一 星 变大唐天宝十载，夏夜，长安。
司天监的观星台上，夜风带着太极宫内飘出的若有若无的笙箫余音，
拂过监正袁昶宽大的紫色官袍。他仰着头，银须在微风中轻颤，
浑浊的眼眸里倒映着璀璨星河，
手指却精准地点向北方天域一颗新近显现、光芒渐盛、拖着淡淡光尾的星辰。“看到了吗？
诸位请看，”袁昶的声音不高，却因周围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玄妙感，“此星出于紫微垣侧，光华氤氲，似有瑞气缭绕。
据《天官书》、《乙巳占》所载，此乃‘酒星’异动之兆！”他身后，
几位司天监的博士和灵台郎屏息凝神，连连点头，脸上混杂着对上司的敬畏和对天象的茫然。
更深露重，谁不想早些结束这夜半的观测？既然监正大人定了调子，那便是祥瑞无疑。
唯有站在人群最后方的一个青衫小官，眉头紧锁。他叫李知秋，官居九品司辰，
在司天监中是个近乎透明的存在，职责不过是校勘历法、记录一些寻常的天象数据。此刻，
他死死盯着那颗被称为“酒星”的星辰，指尖在袖中下意识地掐算，心头阵阵发凉。
那根本不是什么酒星！其运行轨迹诡谲，光芒带青，分明是古籍中偶有提及的“彗孛之流”，
灾星之属！他近日正在重新核算前朝遗留的几卷孤本星图，
其中隐约提到此类星象与地脉变动有所关联。袁昶学识渊博，岂会不知？为何要指鹿为马，
硬说成是祥瑞？“监正明鉴，”一位资深博士拱手道，“酒星现世，乃主天降琼浆，
盛世之兆啊！恰逢贵妃娘娘诞辰在即，此真乃天意眷顾我皇！”袁昶抚须微笑，
神色高深莫测：“正是。老夫夜观星象，推演历数，断言七日之内，必有‘天酒’之精，
凝结为实，降于骊山温泉左近。此乃上苍为圣人、为贵妃献上的寿礼！”众人皆惊叹，
祥瑞之气仿佛已弥漫整个观星台。唯有李知秋，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七日？骊山？
他急速心算，依据那孤本星图中的隐晦公式，
结合此刻观测到的星体速度、角度……结果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那“天酒”的坠落地点，
极可能就是骊山！而其带来的，绝非甘露，而是……毁灭性的冲击！
“详……详瑞……”李知秋嘴唇翕动，声音微不可闻。他想开口，想指出监正的谬误，
但看着袁昶那笃定的面容，看着周围同僚们兴奋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一个九品小官，人微言轻，贸然质疑监正，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祥瑞之说，
投合上意，此刻揭破，扫的不是袁昶的面子，而是圣人的兴。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垂下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翌日，袁昶的“祥瑞”奏表直达天听。果然，圣人大悦，
视为吉兆，下旨令司天监全权负责，筹备迎接“天酒”，务必要在贵妃诞辰之前，
将这上天赐予的祥瑞妥妥帖帖地呈上。消息传出，长安城沸腾了。酒肆茶楼，坊间巷议，
无不谈论这千古未有的奇事。圣人与贵妃的爱情传奇，因这“天酒”而更添神异色彩。然而，
李知秋却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他利用职务之便，调阅了更多秘藏典籍，反复演算。
结果一次比一次更令人绝望。那即将坠落的，绝非温和的“天酒”，
而是裹挟着九天之外狂暴力量的彗星碎片，其撞击之威，足以引发地动山摇，
骊山附近的华清宫首当其冲，甚至可能波及长安！时间，就在六七日之后！
他试图向几位平日还算说得上话的同僚暗示，
但换来的都是不解的目光或善意的提醒：“知秋兄，慎言！祥瑞当前，莫要自误前程。
”前程？李知秋心中苦笑。若大难临头，何来前程？就在他几近绝望，
甚至萌生写下遗书、冒死上奏的念头时，一纸调令传来：监正袁昶举荐，
擢升司辰李知秋为临时八品“采瑞使”，全权负责前往骊山，
勘探、迎候并采集“天酒”祥瑞。旨意传到他那间堆满书卷、狭小阴暗的值房时，
李知秋正对着一卷推算草纸发呆。传旨宦官尖细的嗓音还在耳边回荡，
监正袁昶便在一众属官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知秋啊，
”袁昶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冰冷，
“此乃莫大的恩宠，也是我司天监扬眉吐气的机会。你平日勤勉，精于演算，此番重任，
非你莫属。切莫辜负圣恩，辜负老夫的举荐啊。”说着，他将一枚沉甸甸的铜制官印，
塞入李知秋冰凉的手中。那官印入手冰冷刺骨，李知秋却觉得烫手无比。他抬头，
看到袁昶眼底深处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算计与寒意。他瞬间明白了。袁昶并非不知真相！
他或是为了固宠，或是另有图谋，刻意将灾星说成祥瑞。
而举荐自己这个无根无基的小官去负责这“美差”，分明是找好了替罪羊！事成，
是他袁监正慧眼识珠；事败，便是他李知秋办事不力，甚至……识破天机，正好灭口！
李知秋握着官印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顶突如其来的乌纱，不是阶梯，而是催命符，
是即将把他拖入万丈深渊的枷锁。二 山 语没有选择。李知秋只能叩谢皇恩，
领旨谢“荐”。他领到了一小队禁军护卫，几辆简陋的马车，以及有限的盘缠。
司天监的同僚们前来送行，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多是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淡漠。
袁昶没有出现，只派人传话：“望李采瑞使马到成功，静候佳音。”队伍出了长安城，
向东而行。初夏的关中平原，麦浪初涌，绿意盎然，但李知秋毫无欣赏的心情。
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眉头紧锁，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碎片坠落的可能地点和影响范围。
每一份演算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局：灾难。越靠近骊山，他心中的不安越强烈。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着他，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次日午后，队伍抵达骊山脚下。
行宫监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态度不冷不热，安排他们在一处偏僻的馆驿住下。华清宫方向，
依稀传来乐声，那是为贵妃诞辰提前筹备的宫廷乐师在演练。李知秋无心休息，
立刻带着两名随从上山勘察。他需要尽可能精确地确定“天酒”的坠落区域。骊山林木葱郁，
温泉氤氲。然而，行走其间，李知秋却感到一种异样。山风穿过树林，带来的不是草木清香，
而是一种……焦灼的气息。鸟鸣虫嘶，听在他耳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反而显得急促而惶恐。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心神不宁导致的错觉。
但当他独自一人深入一处山谷，靠近根据推算最可能的坠落中心点时，
那种感觉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涌入脑海的意念，杂乱，微弱，
烧起来了……”“……逃……快逃……”“……它们……要来了……”李知秋猛地停住脚步，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惊恐地环顾四周，除了随风摇曳的树木、斑驳的阳光和寻常的山石，
空无一人。是谁在说话？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意念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像无数细小的呻吟和呐喊，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来源，似乎是……脚下的土地，
身边的草木，甚至是拂过脸颊的空气！他颤抖着伸出手，触摸身旁一棵古松粗糙的树皮。
刹那间，一股炽热灼痛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
入脑海的是古松模糊而痛苦的意念：“……根……烫……躲不开……”李知秋触电般缩回手，
脸色煞白。他明白了，他不是听到了声音，而是莫名地感知到了这片山峦草木的“情绪”！
它们似乎也预知到了即将降临的灾难，那来自天外的毁灭性能量，
让这片土地上的万物都感到了末日的恐惧！
“它们……要来了……”草木的哀鸣反复强调着这个词。它们？是指那天外坠物吗？
还是……别的什么？这种诡异的能力让他毛骨悚然，却也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验证途径。
他强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在不同地点停留，尝试与这种“山语”沟通。
越是靠近推算的中心区域，草木的恐惧感就越强烈，那股灼热感也越清晰。
这证实了他的推算，灾难确将来临。但同时，一个更深的谜团浮现了：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只有他能听到这山峦的哀鸣？他想起自己幼年时曾大病一场，
痊愈后偶尔会对某些古物或特殊地点产生微弱的感应，家中老人说是“魂识过敏”，
他从未在意。难道，这与那场病有关？还是说，这次的天象异变，
激活了他体内某种潜藏的能力？无论如何，这能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盟友”。
他必须利用它，更精确地定位，并想办法……拯救长安。傍晚回到馆驿，
李知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骊山地图，他根据白日的感知，在推算的坠落区域中心，
画上了一个红圈。范围，比他最初预计的要稍小一些，但冲击的烈度，
从草木传递的恐惧来看，有增无减。时间，只剩下五天了。他提起笔，想要写一份密奏，
陈述实情。但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证据呢？
除了他自己无人能懂的演算草纸和这莫名其妙的“山语”感知，他拿不出任何像样的证据。
袁昶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他妖言惑众，破坏祥瑞，届时他必死无疑，而灾难依旧会发生。
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找到阻止或减轻灾难的方法。就在这时，
馆驿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行宫监派来的向导和民夫到了，
明日起协助他进行“祥瑞”的勘探准备工作。李知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与迷茫。
他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一条独木桥，身后是万丈深渊，前方迷雾重重。这顶乌纱，
这“采瑞使”的身份，既是枷锁，或许也能成为一层暂时的护身符。他收起地图，
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采瑞使”身份的、期待而郑重的表情，推门走了出去。
三 暗 流行宫监派来的向导名叫赵老四，是个四十来岁的黝黑汉子，
据说对骊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带着十几个民夫，穿着粗布短褂，看起来朴实憨厚，
但眼神里却透着常年伺候官家的谨慎和精明。“李大人，小的赵老四，奉监官之命，
听候大人差遣。”赵老四领着众人，规规矩矩地行礼。李知秋打量着他，心中警惕。
行宫监的态度暧昧，这些人里，难保没有袁昶或者其他势力的眼线。他必须小心行事，
既不能暴露真实目的，又要利用这些人完成勘察。“有劳赵向导和各位乡亲了，
”李知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天降祥瑞，乃国之大事。我等奉旨而来，
需仔细勘探骊山地脉灵秀之处，以便祥瑞降临之时，能准确迎候。明日开始，
便要辛苦各位了。”赵老四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尽力。
不知大人要先从何处勘起？”李知秋沉吟片刻，
指着地图上他圈定的区域附近的一处地方：“听闻骊山北麓有一处‘星陨坡’，
自古有流星坠落的传说，想必是聚灵之地，明日便从那里开始吧。
”他故意选了一个偏离中心但又有典故的地方，作为试探和掩护。“好嘞！
”赵老四应承下来，眼神却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接下来的两天，
李知秋在赵老四等人的陪同下，看似按部就班地勘察着骊山各处“灵地”。
他时常拿出罗盘和简易的观测仪器，装模作样地测量方位，记录风水，
一副尽心寻找祥瑞最佳承接地的样子。暗地里，他却在不断感知着“山语”的变化。
越是接近他推算的核心区，草木的哀鸣就越发凄厉，那股预示着毁灭的灼热感也越发逼真。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来自天际的威胁，正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天天逼近。同时，
他也在仔细观察着赵老四和那些民夫。赵老四确实熟悉山路，指挥若定，但李知秋发现，
他偶尔会避开众人，与行宫监来的某个小吏低声交谈。民夫中也有那么一两个，
眼神总是不安分地瞟向他随身携带的书箱和记录册。果然有眼线。李知秋心中冷笑。第三天，
李知秋决定向核心区域靠近。他提出要勘察一处名为“炎谷”的偏僻温泉峡谷，
那里距离他推算的坠落中心非常近。赵老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大人，
炎谷路险难行，而且……据说谷中有瘴气，寻常人进去容易头晕目眩，是不是……”“无妨，
”李知秋打断他，“祥瑞之气，往往生于险峻奇异之处。既然奉旨而来，岂能因险而避？
带路吧。”赵老四无奈，只得应下。进入炎谷，李知秋立刻感受到了不同。谷中温泉蒸腾，
热气扑面，但那种灼热感并非完全来自温泉，
其中混杂着一种更狂暴、更令人心悸的能量余波。这里的“山语”几乎成了绝望的尖叫，
岩石、泉水、每一片叶子都在疯狂地呐喊：“快走！离开这里！
”李知秋强忍着大脑被各种痛苦意念冲击的不适，假装考察地质，敲打岩石，探查水温。
在一处滚烫的泉眼边，他蹲下身，手指浸入水中，一股远超水温的灼痛感直刺脑海，
同时接收到的是一幅模糊的画面：天空被撕裂，巨大的火球呼啸而下，大地崩裂，
泉水沸腾蒸发……他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这不是预感，
这几乎是来自这片土地的未来记忆片段！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确认灾难，
必须找到应对之法。当晚回到馆驿，李知秋彻夜未眠。他翻阅着带来的典籍，
试图找到类似天灾的记录或传说。在一本残破的《山海异闻录》中，
他看到一则记载：“昔有星坠于苍梧之野，地火出，万灵枯。有巫者以秘法引地脉之水，
筑阵疏导，虽地动山摇，然灾厄稍减。”疏导地脉？李知秋心中一动。骊山多温泉，
本就是地脉活跃之地。若彗星碎片撞击，引爆地火，确实会雪上加霜。
如果能提前疏导地脉能量，是否能在撞击发生时，减轻一些破坏？
这个想法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但如何疏导地脉？需要什么秘法？那本书语焉不详。而且，
他只是一个略通算术的小官，并非风水师或巫师。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他吹熄油灯，悄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黑影敏捷地翻过院墙，
消失在夜色中。看身形，像是民夫中的一人。是去报信了吗？
汇报他这几日“正常”的勘察行为？还是……已经引起了怀疑？李知秋感到时间愈发紧迫。
他必须加快行动，必须在袁昶或其他势力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找到办法。次日，
他借口要更精确地测量地气，需要单独静思，只带了少量干粮和工具，再次进入了炎谷深处。
他需要更深入地感知地脉，寻找那渺茫的疏导可能。然而，
他刚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后坐下，凝神感知不久，一阵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顺着山谷的风飘了过来。“……确定他就在这附近？”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问道，
听起来像是行宫监的那个小吏。“没错，赵四哥让我盯着，看他独自往这边来了。
”另一个粗嗓门回应，是那个眼神不安分的民夫。“上面传话，这位李大人，
似乎对‘祥瑞’太过热心了，总往这些险僻地方钻……监正大人那边，有些不放心啊。
”“那……要不要……”民夫的声音带上了狠意。“不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