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洗洛镇的艳哥
校门口顿时热闹起来,拎着大包小包土特产的学生、叮铃哐啷的破旧中巴车、还有路边摊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杂着尘土和油炸食物的气味。
“艳哥!
这边!”
一声洪亮的吆喝压过了嘈杂。
只见向星霖(猩猩)正站在校门对面一个小卖部门口,挥着他那肉乎乎的胳膊。
他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看样子也是刚到家又折返回来的。
人群里,田合艳应声看过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外面套着校服,没拉拉链,露出精悍的身板。
他手里没拎多少东西,就一个斜挎的军用书包,瘪瘪的,走路带风,眼神扫过人群,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猩猩!
动作挺快啊!”
田合艳三两步跨过马路,拍了拍向星霖厚实的肩膀,发出“砰砰”的闷响。
“那是,我爸开他那破皮卡送我来的,比中巴快多了。”
向星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呢?
洗洛过来不远,走回来的?”
“屁!
搭了顺风拖拉机,省两块车钱。”
田合艳满不在乎地说,目光落在向星霖脚边的蛇皮袋上,“又给你爹搜刮啥好东西了?
这么大一包。”
“嗨,我妈非让带的,腊肉、干辣椒、还有她做的霉豆腐,怕我在学校饿死。”
向星霖弯腰吃力地提起袋子,“重死了,艳哥,搭把手?”
田合艳嗤笑一声,单手就把那沉甸甸的蛇皮袋拎了起来,掂了掂:“就你这身膘,白长了。
走,先回宿舍把东西放了。”
两人并肩往学校里走。
田合艳是住宿生,家就在离县城不远的洗洛镇,因为家里管不了他,索性让他住校图个清静。
“欸,艳哥,上周那‘烧刀子’后劲可真大,我回去晕乎了一晚上,差点让我爸闻出味儿来。”
向星霖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
“瞧你那点出息!”
田合艳不屑地撇撇嘴,“老子回去屁事没有,还帮我爷挑了半担水。
真男人,就得经得住烧!”
“那是,谁能跟你艳哥比。”
向星霖嘿嘿笑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真的,艳哥,十年之约,你还当真啊?”
田合艳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瞪了向星霖一眼,眼神锐利:“猩猩,***什么意思?
老子吐口唾沫是个钉!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十年后,谁不来,谁缩卵,以后就别在湘西这块地上混了!”
“没没没,我就随口一问。”
向星霖赶紧摆手,“我肯定来啊!
我还指望十年后艳哥你发达了,带我吃香喝辣呢!”
“这还差不多。”
田合艳脸色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大气派,“放心,兄弟一场,有我田合艳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到了宿舍楼,田合艳的寝室在一楼,阴暗潮湿,一股汗味和泡面味混合的气息。
他把向星霖的蛇皮袋扔到他自己床铺底下,然后从自己那个瘪书包里掏出两包皱巴巴的香烟,扔给向星霖一包:“拿着,洗洛镇老作坊切的,劲儿冲。”
“哟,谢谢艳哥!”
向星霖熟练地接过,揣进兜里,“还是艳哥仗义。”
“少拍马屁。”
田合艳自己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眼神眯了起来,“猩猩,你爸在城管队,消息灵通。
最近街上有没有啥新动静?
听说西门口那边要搞拆迁?”
向星霖也点了烟,靠在门框上:“是有这么一说,闹哄哄的。
我爸他们这几天天天去那边转悠,说是怕有人闹事。
怎么,艳哥你有想法?”
田合艳吐个烟圈,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屁的想法。
就是看看有没有啥零活能干,搬搬砖头、看看场子什么的,挣几个烟钱。
总不能老是蹭你们的。”
“嗨,那地方乱得很,三教九流的。”
向星霖摇摇头,“不过艳哥你要想去,我跟我爸打个招呼,让他照应点?”
“用不着!”
田合艳立刻拒绝,带着点傲气,“我田合艳混,靠的是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是靠谁打招呼。
你爸是官面上的人,少掺和这些。”
向星霖知道田合艳的脾气,也不坚持,转而笑道:“成,艳哥你厉害。
不过真要干啥,叫上我,我虽然打不过,帮你望个风还是可以的。”
“就你?”
田合艳上下打量他一下,乐了,“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你还是老老实实念你的书,将来考个大学,给你爹长长脸。”
“得了吧,我看见书本就头疼……”向星霖苦着脸。
正说着,隔壁宿舍的彭冲探进头来:“艳哥,猩猩,都在呢?
走啊,去小操场溜达溜达,听说高二那帮孙子又占了我们常去的那个篮球架。”
田合艳把烟头精准地弹出门外,眼神一冷:“妈的,给脸不要脸。
走,看看去!”
他招呼一声,率先朝外走去,那股枭雄式的果断和护短的劲儿显露无疑。
向星霖赶紧跟上,嘴里还念叨着:“艳哥,冷静点,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啊……”田合艳头也不回:“服个屁!
在老子的地盘,就得按老子的规矩来!”
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人的义气和冲动,在潮湿闷热的湘西傍晚,显得格外鲜明而灼热。
未来的路还长,但此刻,田合艳坚信,拳头和义气,就是他闯世界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