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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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夏,陈梅的裁缝铺生意好了起来,来找她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多。

赵晓东的铁皮房也添了点新东西:陈梅给她缝的门帘,上面绣着朵小梅花;老王送的煤炉,冬天能取暖;还有街坊送的小桌子,用来放修表工具正好。

有天下午,陈梅拿着块旧手表来修,表链断了,表盘上有道划痕,是她娘留给她的。

“师傅,这表能修不?”

陈梅说话时攥着衣角,指尖有点发白,“断了链就一首没敢戴,怕再坏了。”

赵晓东接过手表,用放大镜瞅了瞅:“表链能接,划痕也能磨淡,就是得费点功夫。”

“那得多少钱?”

陈梅问得小声,眼睛盯着地上的煤渣——她刚交了裁缝铺的房租,手里没多少闲钱。

“你要是不着急,等我晚上修,给五块就行。”

赵晓东把手表放在擦表布上,“表链用旧的就行,不用换新的,能省点钱。”

陈梅没想到这么便宜,脸上露出点笑:“那我明天来拿,麻烦您了。”

第二天,陈梅来取表时,赵晓东把表递过去——表链接得严严实实,划痕淡得几乎看不见,表盘擦得锃亮,能映出陈梅的脸。

陈梅掏出五块钱递过去,赵晓东却只接了三块:“表链没花啥成本,三块够了。”

陈梅愣了愣,从布包里掏出个蓝布袋子:“师傅,我看你工具总散着放,给你做了个袋子,你装工具用。”

袋子上面缝着个小口袋,正好能放放大镜。

赵晓东接过来,摸了摸布料,软乎乎的,心里突然暖了一下。

他爹留下的工具盒旧得掉了漆,现在终于有个新袋子装它们了。

从那以后,陈梅常来铁皮房这边。

有时候送刚蒸的馒头,馒头还冒着热气;有时候帮赵晓东把擦表布洗了,晾在铁皮房的铁丝上,蓝白相间的布片在风里飘。

赵晓东也常去裁缝铺,帮陈梅修修缝纫机上的小零件——缝纫机的针断了,他帮着换;线轴卡了,他帮着调,都不收钱。

有天晚上,赵晓东修完最后一块表,正收拾工具,陈梅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枕套:“晓东,我看你枕头套破了,给你做了个新的。”

赵晓东接过枕套,红了脸:“你总给我送东西,我都没啥给你的。”

陈梅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帮我修手表、修缝纫机,不也没要我钱吗?”

那天晚上,铁皮房的灯又亮到挺晚。

赵晓东把枕套铺在枕头上,闻着布料上的肥皂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爹说的“耐住性子”,现在觉得,除了耐住性子修表,好像还能盼点别的了——比如,盼着陈梅每天来送馒头,盼着帮她修缝纫机时,能多跟她说几句话。

这年秋天,巷子里的树叶黄了,赵晓东跟陈梅表白了。

就在铁皮房里,他手里攥着那把歪尖镊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陈梅,我没啥钱,就会修表,但我会好好对你,咱们一起过日子,行不?”

陈梅没说话,眼泪掉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赵晓东请老王和老张来铁皮房吃饭,炒了两个菜,买了瓶酒。

老王喝多了,拍着赵晓东的肩膀说:“晓东,你有福气,陈梅是个好姑娘。”

老张也笑:“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有啥难处,街坊们都帮衬。”

赵晓东看着陈梅,心里觉得踏实——这铁皮房,终于成了家。

1989年秋,赵晓东和陈梅结婚了。

没办酒席,就请了老王、老张几个熟人,在铁皮房里吃了顿饺子。

陈梅穿了件新做的红棉袄,头发上别了朵小红花;赵晓东把爹留下的那把最顺手的小镊子,用红绳系着,挂在了陈梅脖子上。

“我没啥值钱的,”赵晓东声音有点颤,“这把镊子陪了我好几年,以后你戴着,就当我陪着你。”

陈梅摸了摸镊子,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不要啥值钱的,只要你好好的,咱们日子慢慢过就行。”

婚后第二年,思和出生了。

孩子满月那天,老张送来个旧座钟,钟身是红木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晓东,这钟是我年轻时候买的,走得准,”老张抱着孩子,笑得满脸褶子,“给思和当满月礼,以后让他跟着钟看时辰,长大了做个守时的人。”

赵晓东把座钟摆在床头,每天早上,钟“当当”响的时候,他就起来生炉子,炉子里的煤烟呛得他首咳嗽;陈梅就给思和喂奶,孩子的小嘴裹着奶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思和长到三岁,会说话了,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蹲在座钟旁边,看着指针转,嘴里念叨:“滴答、滴答,爸爸修表,妈妈做衣服。”

有天,思和拿着个玩具手表来找赵晓东:“爸爸,你帮我修修,它不走了。”

玩具手表的齿轮掉了,表盘上画着个小熊,小熊的脸都磨花了。

赵晓东没立刻修,而是把思和抱在腿上,拿了把最小的镊子,让思和握着:“来,爸爸教你,修表得慢,得轻,不能急。”

思和的小手攥着镊子,颤巍巍的,夹了好几次才把齿轮夹起来。

赵晓东在旁边扶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把齿轮装回去。

玩具手表“滴答”走起来的时候,思和高兴得拍着手:“我会修表啦!

我会修表啦!”

赵晓东看着儿子的笑脸,心里琢磨:等思和再大点,就把修表的手艺教给他。

不是让他靠这手艺吃饭,是让他知道,不管做啥,都得像修表一样,慢着来,用心做——就像爹教他的那样。

这年冬天,老王的儿子从深圳回来了。

老王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儿子来铁皮房,让赵晓东看看他儿子戴的表——就是去年赵晓东修的那块旧手表。

“你看,晓东修的表,走得还准着呢!”

老王骄傲地说。

老王的儿子叫王强,个子很高,穿件夹克衫,看着很精神。

他握着赵晓东的手说:“谢谢赵师傅,这表我戴着,每天都能想起我爹。”

赵晓东笑了:“不用谢,就是块表,能让你想着家,就好。”

那天晚上,老王请赵晓东一家去家里吃饭,炖了鸡,炒了菜。

王强跟赵晓东聊起深圳的事,说那边的修表店都是机器修,很快,但修不了旧表。

“还是您这手艺好,能修旧表,还能修念想。”

王强说。

赵晓东没说话,喝了口酒——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手艺,不光能养活家人,还能帮人守住念想,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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