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药罐里的生死味沈砚之的药庐总飘着两股气，一股是苦艾混着生附子的烈，
像烧红的铁针戳进鼻腔；另一股藏在罐底，要等药汁滤进白瓷碗时，
才敢泄出半缕合欢花的甜，快得像偷跑的月光。“又在熬你的‘续命汤’？
”卫凛的声音撞开木门时，沈砚之正弯腰搅药罐。黑绸手套裹着的手握着铜勺，
袖口滑下去半寸，露出的手腕泛着青黑——那是常年泡在药汁里的颜色。他没回头，
只盯着罐里翻滚的青灰色药汁，像在看一锅煮沸的毒液。“殿下今日不忙东宫的事？
”沈砚之的声音混着药气，有点哑，“还是来看我有没有把自己熬成药渣？
”卫凛踩着雪进来，靴底的冰碴在青砖上化出小水洼。他瞥向案上的棋盘，紫檀木格子里，
黑子浸过毒液，白子裹着解药，一枚黑子正压在白子的“咽喉”位，
边缘凝着暗红的痕——像谁的血滴在了上面。“萧尚书的案子，陛下催得紧。
”卫凛捡起那枚黑子，指尖碰到的瞬间，像触到了块冰，“你要的‘棋引子’，我带来了。
”他从袖中甩出一卷纸，落在沈砚之脚边。是萧尚书的供词，边角处有被泪水泡烂的皱痕，
墨迹晕开的地方，恰好遮住了“通敌”二字。沈砚之终于转过身，
眼尾的红痣在药雾里晃了晃。他摘下手套，露出的手背上，新旧伤痕交叠，
最深处还凝着黑血——那是昨夜试毒时被“牵机引”灼的。“萧衡的儿子萧煜，
棋艺比他爹好。”沈砚之捏起供词，指尖的血蹭在纸上，晕出朵诡异的花，“死牢里的棋盘，
该摆上了。”药罐突然“咔”地裂了道缝，青灰色药汁淌在火炭上，
腾起的白烟泛着诡异的粉，像极了三年前冰湖面上的瘴气。沈砚之弯腰去捡碎瓷片，
伤口被划开，血珠滴在棋盘上，正好落在那枚白子旁边，把“死局”洇成了模糊的红。
“小心。”卫凛伸手去扶，却被他猛地躲开。沈砚之把碎瓷片攥得咯咯响，
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流进药罐，与苦艾附子混在一起，咕嘟冒出个泡。
“殿下还是管好东宫的梅树吧。”沈砚之低头笑了，眼尾的红痣浸在药雾里，
像滴在雪上的血，“别等我画完岁朝图，花瓣都落光了——毕竟，祭天典的祭品，
总得有副好皮囊。”卫凛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沈砚之重新戴上手套，将那卷供词扔进药罐，
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把“通敌”二字的灰烬卷向窗棂。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
像给即将绽放的花苞，裹上了层冰冷的糖衣。
第二章 棋盘下的冰碴子药罐里的火苗舔着罐底，把萧尚书的供词烧成了灰。
沈砚之用铜勺搅了搅，灰烬混着药汁，变成了浑浊的黑，像极了死牢里的泥。
“萧煜今晚该来‘谢恩’了。”他忽然说，声音里裹着药气的冷，“毕竟，我保他爹全尸，
不算亏。”卫凛没接话，走到棋盘前。方才被沈砚之血洇过的白子，
此刻竟泛着淡淡的青——那是“牵机引”毒发的颜色。他指尖在棋盘上敲了敲，
发出“笃笃”的响，像在数着谁的命数。“你在白子上淬了毒。”卫凛的声音有点沉，
“连谢恩的机会都不给？”“殿下觉得，萧尚书给过我娘谢恩的机会吗？”沈砚之转过身，
药雾从他领口钻出来，绕着他眼尾的红痣打转，“当年他把‘通敌’的帽子扣过来时，
可没问过我爹是不是真的在边关私藏了兵器。”卫凛的指尖顿住。他忘了，沈砚之的爹娘，
就是三年前那场“通敌案”里的冤魂。那时沈砚之还叫沈阿砚，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
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进泥里，成了人人喊打的“反贼余孽”。“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萧煜裹着身雪进来，怀里抱着个锦盒，脸冻得通红。他刚要行礼，就被沈砚之抬手止住。
“坐。”沈砚之指了指棋盘前的椅子，“听说萧公子棋艺精湛，家父生前最喜与高手对弈，
今日正好，替我完成他的遗愿。”萧煜愣了愣，解开锦盒——里面是副新棋，黑子莹润，
白子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松了口气，还以为沈砚之要为难他，原来只是想下棋。
“沈先生客气了。”萧煜坐下时，鼻尖碰着股甜香，是合欢花的味，他没多想，
拿起枚白子放在星位，“家父常说，沈先生是棋中高手，今日能请教，是晚辈的荣幸。
”沈砚之捏起枚黑子，指尖的手套泛着暗光。他没落子，反而笑了：“萧公子可知，
这棋盘是用什么做的？”萧煜低头看了看，棋盘是乌木的，没什么特别。
“是我爹娘的棺木改的。”沈砚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正压在白子旁边，“当年萧尚书派人抄家时，连棺木都没放过，说是‘反贼余孽’不配入土。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棺木碎片捡回来，拼了这棋盘。”萧煜手里的白子“啪嗒”掉在地上，
脸色瞬间惨白。他终于闻到那合欢花香里，还藏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是血的味。
“你、你要干什么？”萧煜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椅子像长在了地上。“下棋啊。
”沈砚之的黑子又落了一步，步步紧逼，“萧公子不是来谢恩的吗？那就下完这盘棋。
每落一子，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比如，你爹当年是怎么买通狱卒，
在我娘的药里加了‘牵机引’。”卫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雪花落在窗台上，
很快化成水，像谁在无声地哭。他忽然明白，沈砚之淬在白子上的毒，不是不给谢恩的机会，
是要让萧煜在最接近“生”的时候，一点点尝到“死”的滋味——就像当年，
沈家满门被斩时，那样的绝望。萧煜的手开始抖，他看着沈砚之眼尾的红痣，
突然觉得那不是痣，是滴在棋盘上的血，正一点点，把他的生路染成黑色。
棋盘上的黑子像吞人的阴影，一步步蚕食着白子的活路。萧煜的指尖抖得握不住棋子，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在锦缎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你……你不能这样……”他声音发飘，
目光撞进沈砚之眼底——那里没有恨，只有片死寂的冰，“家父已经……已经伏法了，
朝廷也昭雪了沈家的冤屈……”“昭雪？”沈砚之轻笑一声，黑子重重落在棋盘角落，
封死最后一道缺口，“我爹娘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谁来替他们拔？
萧尚书在牢里还能喝参汤，我娘死的时候，连口干净的水都没喝上。”他忽然俯身，
凑近萧煜耳边，气息带着合欢花与血腥混合的冷香：“知道你怀里的锦盒为什么沉吗？
底层垫着的，是我娘当年戴的银簪，簪头的碎钻，是你妹妹生辰时，
萧尚书亲手摘下来送她的——用我娘的血养亮的东西，戴在头上，睡得安稳吗？
”萧煜猛地呕出一口酸水，锦盒“哐当”落地，棋子滚了满地。其中枚白子撞上桌腿，
裂开的纹路上渗出青黑，正是“牵机引”毒发的颜色。“你下毒……”他指着沈砚之，
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残枝，“你就不怕朝廷追责？”“追责？”沈砚之直起身，
掸了掸衣袖上的灰，“萧公子半夜私闯民宅，意图行刺，我不过是自卫。哦对了，
桌角的暗格里，我放了封你爹当年的亲笔信，说要‘除尽沈氏余孽’——这罪证，
够不够让萧家再抄一次家？”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
照在乌木棋盘上。那些拼合的棺木纹路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像无数双睁着的眼睛。
沈砚之拾起枚滚落的黑子，在掌心转了转：“这盘棋你输了。但你比你爹幸运，
至少能死在爹娘拼出来的棋盘上——也算，全了你们萧家‘谢恩’的心意。
”他转身走向内室，留给萧煜一个清瘦的背影，声音轻得像雪落：“卫凛，
送萧公子‘上路’吧。记得埋深些，别让野狗刨出来。”卫凛应了声，
指尖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月光掠过刀身，映出萧煜惨白如纸的脸——他终于明白，有些债，
不是一句“伏法”就能勾销的，就像这盘棋，落子了，就得认。
第三章 梅香里的刀光卫凛拖着萧煜的尸体出门时，雪又下了起来。沈砚之站在药庐门口，
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巷尾，袖口的合欢香囊被风卷得猎猎作响，甜香混着血腥气，
在雪地里漫开。“不进去暖暖？”卫凛回来时，手里多了支折梅，花瓣上的雪被他呵气吹落，
露出嫩粉的蕊。沈砚之没接，转身往药罐走。铜罐里的药汁已经凉透，
青灰色的液体上漂着层白沫，像极了三年前冰湖面上的冻渣。他舀起一勺，仰头灌下去，
喉结滚动时，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泛着青黑。“别喝了。”卫凛伸手去夺药碗，却被他避开。
沈砚之抹了把嘴角的药渍，眼尾的红痣在灯火下亮得刺眼：“殿下怕我死得太早，
没人替你查太子的‘龙涎香’？”卫凛的手僵在半空。太子中了奇毒“龙涎香”的事，
他只告诉过沈砚之。这毒每月十五发作，心脉如被万蚁啃噬，
三年后油尽灯枯——与当年沈砚之爹娘的死状，如出一辙。“你早就知道，
”卫凛的声音沉下来，“沈家灭门，不止萧尚书一个人动手。”沈砚之笑了，
从药箱底层翻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暗红色的膏体。“这是‘活肌散’，
我爹娘生前研制的秘药，能让腐肉重生。”他用银簪挑出一点，抹在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上，
“可惜啊，当年他们没来得及用在自己身上——被人打断手脚扔去喂狗时，连哼都没哼一声。
”药膏触到伤口，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的白烟里，竟裹着淡淡的梅香。卫凛忽然想起，
沈砚之的娘最喜梅花，每年冬月都要在院里种满红梅，那时的沈砚之还叫阿砚，
总爱蹲在梅树下，看他娘用花瓣制药膏。“明日陛下要在御花园赏梅，让你去侍墨。
”卫凛把那支折梅插在案头的空瓶里，“太子也会去。”沈砚之的银簪顿了顿，
伤口的血混着药膏凝成暗红的痂。“他的‘龙涎香’该发作了吧？”他低头笑，
眼尾的红痣浸在药雾里，“正好，我新配了‘回魂引’，能让他在梅香里，
好好回忆回忆当年的事。”卫凛看着他把“回魂引”装进个小巧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
像极了孩童的手艺。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沈砚之被从冰湖里捞上来时，
怀里死死攥着的，就是这样一个香囊，
里面装着半朵被碾碎的红梅——那是他要送给母亲的生辰礼。“别玩火。
”卫凛的声音有点哑，“太子背后有丞相撑腰，你斗不过。”“斗不过也要斗。
”沈砚之把香囊别在腰间，转身去收拾画具，“我爹娘的骨头还埋在乱葬岗，
总得有人替他们问问，那把插在他们心口的刀，是谁递过去的。
”药庐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案头的折梅在灯火下轻轻摇晃，花瓣上的雪化成水，
顺着瓶身淌下来，像滴在地上的泪。卫凛看着沈砚之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
这药庐里熬的从来不是药，是恨，是债，是那个在冰湖里没死透的少年，
用半条命熬出来的——不死不休。第四章 梅影下的毒引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泼泼洒洒，
枝桠压弯了腰，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胭脂。沈砚之支着画案，狼毫蘸着朱砂，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落。“沈先生在等什么？”太子萧景的声音带着病气的虚浮，
他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却白得像纸，
咳嗽时帕子上会洇出淡红——那是“龙涎香”毒发的征兆。沈砚之没回头，
眼尾的红痣在梅影里若隐若现：“等风。风过梅动，才见真骨。”卫凛站在廊下，
看着太子身后的丞相魏庸。老头捻着胡须，目光总往沈砚之的画案瞟，袖口露出半枚玉扳指，
成色与当年抄沈家时搜出的那枚，一模一样。“听说沈先生医毒双绝，”魏庸忽然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