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晚新婚第三天,她的白月光陈默找上门。
他递给我一沓照片:“江临,这婚结得有意思吗?”
照片里,苏晚穿着我们蜜月时买的真丝睡裙,在陈默怀里笑得像朵花。
江城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还带着点湿漉漉的土腥味。我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里,指尖夹着的烟快烧完了,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电脑屏幕上,是刚发过来的几份新项目评估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人眼晕。楼下隐约传来苏晚哼歌的声音,调子轻快,是新婚妻子特有的那种没心没肺的甜。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突兀又执着。
佣人张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犹豫:“先生,有位陈先生找您,说是…太太的朋友。”
陈先生?我脑子里过了一遍苏晚那些朋友,姓陈的没印象。烟头烫了下手指,我回过神,随手摁灭在烟灰缸里。“让他进来。”声音有点哑,大概是烟抽多了。
书房门被推开,张妈侧身让进一个人。
看清来人那张脸的瞬间,我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陈默。苏晚手机相册深处那个加密文件夹里的常客,她大学时轰轰烈烈谈了三年、最后被她妈用断绝关系逼着分手的白月光。他穿着件剪裁合体的浅灰色风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人士的从容微笑,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过来。
“江总,打扰了。”陈默的声音很温和,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鼓鼓囊囊的。
“陈先生?”我靠在椅背上,没起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件袋上,“稀客。有事?”
陈默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把那个文件袋轻轻放在我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深褐色的牛皮纸,在深色的桌面上显得格外扎眼。他修长的手指在袋口点了点,嘴角那点笑意加深了些,透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新婚快乐,江总。”他慢悠悠地说,每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您喜欢。”
我盯着他,没动。书房里只剩下墙上古董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一下,又一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打开看看?”陈默微微歪头,语气带着点诱哄,又带着点残忍的催促,“保证精彩。”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牛皮纸,动作有些僵硬地解开了缠绕的白色棉线。文件袋口敞开,里面不是文件。
是一叠照片。
最上面那张,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我的眼底。
照片的背景光线昏暗暧昧,像某个高档酒店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江城璀璨的夜景,霓虹流光溢彩。而照片的焦点,是房间中央那张凌乱的大床。
苏晚。
我的新婚妻子。
她身上穿着那件衣服,我绝不会认错。那是我们出发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前,我陪她在国金中心挑的。意大利真丝,香槟色,吊带款式,后背开得很低,裙摆缀着细碎的蕾丝。当时她穿着它在试衣间转圈,灯光下皮肤白得晃眼,笑得眼睛弯弯,搂着我的脖子说:“老公,好看吗?就这件了!蜜月我要天天穿给你看!”
照片里,她就穿着这件蜜月战袍。只是此刻,她不是在我怀里。
她像一株柔若无骨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就是此刻站在我书桌前,脸上挂着胜利者微笑的陈默。苏晚的脸埋在他颈窝里,侧脸线条清晰,嘴角高高扬起,笑得那么开怀,那么沉醉,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那笑容,比她在马尔代夫碧海白沙间,对着我的镜头露出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灿烂,都要真心。
陈默的手,一只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正探入那件香槟色真丝睡裙的后背开衩里,动作狎昵而充满占有欲。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停滞不前。书房里古董挂钟的“咔哒”声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耳膜上,震得整个颅腔都在嗡嗡作响。窗外的雨声、楼下隐约的哼唱声,全都消失了,世界被抽成一片死寂的真空。只有眼前这张照片,色彩浓烈得刺眼,每一个细节都带着锯齿,疯狂地切割着我的视网膜。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透出刺骨的寒意。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绷得死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带动着薄薄的相纸发出细微的、濒临撕裂的“簌簌”声。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件真丝睡裙被揉皱时发出的、特有的、带着情欲意味的摩擦声。那声音,此刻像毒蛇的信子,嘶嘶地舔舐着我的神经。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刮擦般质感的冷笑,从我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这声音打破了死寂,却让空气更加凝滞。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钉在陈默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脸上。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欣赏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崩裂,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陈默,”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他妈想干什么?”
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死死摁住。不能失控。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失控。
陈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是一种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愉悦。他慢条斯理地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黑色的机身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屏幕朝向我,轻轻晃了晃。
“我想干什么?”他重复着我的问题,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江总,别急啊。照片只是开胃小菜。”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巧地滑动了几下,调出一个视频文件的缩略图。画面很暗,但隐约能看到床上纠缠的人影轮廓。
“重点在这里。”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亲密感,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秘,“晚晚求我录的。她说…要留个纪念。”他顿了顿,欣赏着我骤然收缩的瞳孔,满意地补充道,“放心,备份还有很多。足够…让江总你,好好欣赏。”
“晚晚求我录的。”
“备份还有很多。”
这两句话,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捅进我的耳朵,在脑子里疯狂搅动。苏晚求他录的?留个纪念?纪念什么?纪念她在我和她新婚的床上,穿着我买的睡裙,和她的旧情人翻云覆雨?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我捏着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楚,却奇异地让我濒临爆炸的脑子稍微冷却了一丝丝。
不能乱。江临,你不能乱。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岩浆。再抬起头时,脸上那些失控的裂痕已经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覆盖。我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僵硬、毫无温度的弧度。
“哦?”我的声音平稳得可怕,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纪念?陈先生真是有心了。”目光扫过他晃动的手机屏幕,那点幽暗的光像毒蛇的眼睛,“说吧,你想要什么?”
陈默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得意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大概以为我会暴怒,会失控,会像个被戴了绿帽的可怜虫一样歇斯底里。
“江总果然爽快。”他收起手机,双手插回风衣口袋,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要的不多。城西那块地,我知道江氏志在必得。我只要…你退出竞标。”
城西那块地。江氏未来五年战略布局的核心。价值数十亿。他胃口不小。
我看着他,没说话。书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一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我动了。
不是暴怒,不是质问。我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手里那张被捏得皱巴巴、几乎要撕裂的照片,放回了桌上那堆刺目的“证据”上。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动作。
接着,我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陈默身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那张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
“陈默,”我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结了冰的湖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陈默眉头一皱,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或者说,没等到他预想中的反应。
我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至于那块地……”我顿了顿,感受着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加深,“你,想都别想。”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他脸上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神色,径直走向书房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张妈,”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出去,“送客。”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陈默那张因愤怒和错愕而扭曲的脸,也隔绝了书桌上那堆散发着肮脏气息的照片和视频。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我一步一步,朝着楼下苏晚哼歌的方向走去。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冻结一切的平静。
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漫长而残酷的战争,敲响无声的战鼓。
苏晚。
我亲爱的妻子。
我们的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