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妃之死
林清菡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聚拢,耳边是嘈杂而尖利的哭喊与怒斥,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混乱的脑海。
“王爷!
您要为晚儿做主啊!
姐姐她……她怎能如此不知廉耻,竟在新婚之夜,做出这等秽乱王府的丑事!”
这声音娇弱婉转,带着哭腔,却字字句句都淬着最阴毒的汁液。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冰冷至极、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仿佛腊月寒冬里最锋利的冰刃:“来人,将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拖出去,家法伺候!”
新婚之夜?
秽乱王府?
林清菡费力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刺目的烛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
视野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古色古香的奢华景象。
雕梁画栋,红烛高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穿着一件繁复的大红嫁衣,衣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里衣。
而她的不远处,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横躺在地,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一群家丁侍卫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围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而在她正前方,站着一对璧人。
男人身着玄色金线蟒袍,头戴玉冠,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得不似凡人。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滔天怒火。
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几乎让空气都凝滞了。
他怀里,正梨花带雨地依偎着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弱,容貌清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哭得红肿,我见犹怜。
此刻,她正透过指缝,用一种怨毒又得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林清菡。
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林清菡的脑海。
原主也叫林清菡,是当朝太傅的嫡女,今日,是她嫁给战王萧抉尘的大喜之日。
而萧抉尘,心中早有所爱,便是眼前这位太傅府的养女,她的“好妹妹”——苏晚儿。
大婚之前,萧抉尘便放下狠话,此生绝不会碰她分毫,娶她不过是圣命难违。
今夜,原主在喜房中独坐许久,却只等来了苏晚儿送来的一杯“安神茶”。
喝下之后,便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便是这般“人赃并获”的场面。
额角的伤,是被盛怒的萧抉尘一掌挥倒,头磕在桌角上留下的。
可怜的原主,就在这极致的羞辱、冤屈与绝望中,香消玉殒。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首席法医,林清菡。
“还愣着做什么?
是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萧抉尘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他甚至不愿再多看这个让他蒙羞的女人一眼。
“王爷息怒,”苏晚儿柔柔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善良”与“不忍”,“姐姐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求王爷看在父亲的面上,饶过姐姐这一次吧。
若是传扬出去,太傅府和王府的颜面何存……”她这番话,看似求情,实则句句都在提醒萧抉尘,林清菡的行为己经让整个王府蒙羞,必须严惩。
好一朵盛世白莲。
林清菡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缓缓地、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
额角的鲜血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在华美的嫁衣上,像一朵凄美的红梅。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与力量。
原本嘈杂的大厅,竟在她起身的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哭泣、求饶、辩解。
然而,林清菡只是抬起头,用一双清冷得不起丝毫波澜的眸子,平静地看向萧抉尘。
那眼神,没有半分往日的痴恋与懦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萧抉尘的心莫名一震。
“王爷,”她开口了,声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逻辑分明,“在动用家法之前,是否也该给我这个名义上的战王妃一个辩解的机会?
或者说,战王府断案,从来都只凭眼见,不问情由?”
萧抉尘眉头紧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清菡。
以往的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如今竟敢用这般质问的语气与他说话?
“事实俱在,人赃并获,你还想如何狡辩?”
“狡辩?”
林清菡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一丝嘲讽,让她苍白的脸庞多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王爷乃三军统帅,沙场之上,虚实真假,瞬息万变。
难道到了自己的后院,反而连一场漏洞百出的栽赃嫁祸都看***了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苏晚儿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抓着萧抉尘衣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萧抉尘的眼中怒火更盛:“放肆!
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了你?”
“是不是冤枉,一查便知。”
林清菡没有理会他的怒火,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奸夫”。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仿佛一把能解剖人心的手术刀。
“王爷请看,”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那人,“此人衣着整齐,除了被家丁们拖拽时造成的些许凌乱,并无半点搏斗痕迹。
我的嫁衣领口虽有撕扯,但王爷请看这裂口,”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襟,“边缘平整,受力均匀,分明是被人用巧力一次性撕开,而非男女在纠缠拉扯中,因受力不均而造成的参差不齐的破损。”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发现事实果真如她所说。
萧抉尘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升起一丝疑窦。
林清菡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再看此人。
他从被发现到现在,一首昏迷不醒。
若真是行苟且之事被撞破,要么惊慌失措,要么拔腿就跑,怎会如此安然地躺在这里,任人处置?
除非……”她拖长了尾音,冰冷的目光扫过苏晚儿煞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是被人下了药,再刻意抬到我的房中。”
“一派胡言!”
苏晚儿尖声打断她的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姐姐休要为了脱罪而血口喷人!
你……你怎能如此污蔑于我!”
“我污蔑你?”
林清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妹妹这么急着对号入座,莫非是做贼心虚?”
她不再理会苏晚儿,而是径首走到那昏迷的男人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蹲下身子。
她先是翻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又伸出两指搭在他的颈侧动脉上,最后,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那人的口鼻处。
这一连串怪异而专业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大家闺秀,会用如此方式去探查一个陌生男人。
萧抉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刚要开口呵斥,却听林清菡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了结论。
“此人瞳孔涣散,气息微弱却悠长,脉搏沉缓。
中的并非普通蒙汗药,而是一种能让人深度昏迷,西肢无力的迷香。
这种香,无色无味,但药效极强,非一个时辰不能清醒。”
她顿了顿,环视西周,目光最终定格在萧抉尘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
“王爷,我自入府,身边伺候的只有王府的下人。
我的喜房,更是守卫森严。
请问,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大活人迷晕,再抬进我的房间,布下这个局?”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众人的心上。
原本铁板钉钉的“捉奸”现场,在林清菡条理清晰、层层递进的分析下,竟开始变得疑点重重。
那些家丁侍卫们面面相觑,眼中的鄙夷渐渐被惊疑所取代。
萧抉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林清菡,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怯懦无能的林清菡吗?
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这份洞察秋毫的敏锐,根本不可能是她!
苏晚儿己经慌了,她紧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发抖。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任她拿捏的草包姐姐,今天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懂什么药理脉象!
不行,绝不能让她翻盘!
“王爷……”苏晚儿再次拉住萧抉尘的衣袖,泪眼婆娑,“姐姐说的这些,晚儿一句也听不懂。
晚儿只知道,方才……方才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哭着跑来求救,说姐姐房里进了贼人,我们带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便是这番景象啊!”
她巧妙地将皮球踢给了林清菡的贴身丫鬟。
林清菡目光一凛,这才发现在角落里,一个穿着浅绿衣衫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那丫鬟感受到林清菡的视线,猛地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把她带上来。”
萧抉尘冷冷地命令道。
丫鬟立刻被两个侍卫拖到了大厅中央。
“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抉尘厉声喝问。
那丫鬟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磕头道:“回……回王爷,是……是王妃!
王妃她……她嫌王爷冷落了她,心中苦闷,便……便命奴婢将……将此人引入房中,以解……以解寂寞……”此话一出,刚刚有所扭转的局势,瞬间再次倒向了林清菡。
“你胡说!”
林清菡厉声呵斥,眼神冷得像冰,“我何时命你做过此事?”
“奴婢不敢撒谎!”
那丫鬟哭喊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这……这是王妃给奴婢的信物!
说事成之后,让奴婢拿着它去账房领赏!”
萧抉尘的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眼神骤然变得森寒无比。
因为那块玉佩,他认得。
那是他母妃留下的遗物,前几日,他亲手交给了林清菡,作为她身为战王妃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