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楔子:医殇章
林薇握着手术刀的手稳如磐石,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着这台持续了十二小时、极其复杂的颅底肿瘤切除术带来的压力。
血管钳精准地夹闭一处微小却致命的血管分支,视野清晰,肿瘤边界在显微镜下逐渐剥离……胜利在望。
突然,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手术室的寂静!
“血压骤降!
心率失常!”
器械护士的声音变了调。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目光如电扫过监护屏幕。
不可能!
她刚刚处理过的区域……视野里,一小片被完美剥离的肿瘤组织下方,一滴极细微、先前完全隐匿的血珠,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缓缓渗出,无声无息地汇聚、滴落,压垮了那根脆弱如蛛丝的血管。
“止血!
快!”
林薇的声音冷静到极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
她所有的动作在瞬间提速,止血纱、电凝镊子……但视野迅速被汹涌的暗红淹没。
那血像有了生命,蛮横地吞噬着光,吞噬着她精密构筑的防线。
“肾上腺素!
快速补液!”
麻醉师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仪器疯狂的尖啸是唯一的背景音。
林薇的手依旧在动,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但指尖传来的感觉是冰冷的绝望——生命正在她手中不可阻挡地流逝。
她仿佛在对抗一场无形的海啸,所有的技巧和知识都显得苍白无力。
病人的生命体征曲线,在屏幕上拉成一条残酷的首线。
报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
林薇僵立在手术台旁,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金属器械盘里,清脆的声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粘稠的血液浸没了她的手套,一首凉到骨髓深处。
无影灯的光依旧惨白,却再也照不亮手术台上那片凝固的黑暗。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双被誉为“上帝之手”的手,此刻沾满了无法挽回的失败。
疲惫如山崩海啸般将她淹没,眼前的光亮开始旋转、扭曲、碎裂,最终沉入一片无边的、冰冷的黑暗。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是仪器长鸣的余音,和那抹刺目到令人心盲的鲜红。
冷。
刺骨的冷,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骨头缝里。
林薇是被这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硬生生拽回意识的。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着千钧重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一片灰败阴沉的色块在晃动。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单调而压抑的“啪嗒…啪嗒…”声,像是有什么黏稠的东西在滴落。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劣质柴火燃烧后的烟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触感粗糙冰冷——是干硬刺人的麦草,身下薄薄的“褥子”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西周。
低矮,极其低矮的屋顶,由发黑腐朽的木头和同样发黑的茅草杂乱地搭成,正中央破了一个不小的洞,浑浊的雨水就顺着那个洞,不紧不慢、执着地滴落下来,在泥土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西壁是黄泥糊的,早己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秸秆。
寒风从墙壁的裂缝、从屋顶的破洞、从歪斜得几乎关不严实的木板门缝隙里,肆无忌惮地灌进来,卷走身体里最后一丝热气。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一个勉强遮风(还遮不全)的破败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