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璃湿着发梢,跌坐在血迹未干的荒野之中,手指紧紧攥着父亲留给她的玉佩。
她的呼吸随着风声断断续续,仿佛那一点暖意也被彻骨的寒意吞噬殆尽。
枯枝被鞋履踏碎的脆响闯入耳中,她蓦地抬头,双眼警觉如狼崽儿。
夜雾缭绕间,一个身影顶着晨露缓缓逼近。
银灰长袍、青丝绾冠,浑身气势肃穆而凌厉,正是云岚。
“你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云岚冷声开口,步履未止,目光却凝在苏瑶璃手心的玉佩上。
苏瑶璃浑身像绷紧的弦,却死死咬住唇瓣,没有回答。
她从父亲怀中被掷入火海,到拼死逃出村口,一夜之间,世道沧桑己不复昨日。
她不相信天上会掉下援手,哪怕面前的人气息与那些大祸制造者截然不同。
云岚在她面前停下,视线落在她肮脏狼狈的小脸上。
风中残留淡淡血腥,他察觉女孩肩头有旧伤未愈,衣角染血,却不曾***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璃喉头哽咽,声音微不可闻:“苏、瑶、璃。”
云岚微不可察地皱眉。
在血腥屠戮后的废墟中,如此年幼的孩子还能挺到天亮,足见其心性刚烈。
他弯下身,递来一缕淡青色灵力,无声地裹住了她遍体风尘的躯体。
暖流入体,苏瑶璃才发现自己早己冷得麻木。
她微微颤抖,仰望着这个陌生人,警惕与希望交织。
“你可愿随我修行?”
云岚语气淡淡,无甚热切。
苏瑶璃鼻端发酸,心中千般挣扎。
父母惨死、家族废墟,她己无退路可走。
良久,她抬起手,指尖泛红而颤抖,拭去脸上的血污:“我可以学剑吗?”
云岚沉默片刻,终究点头。
那一瞬间,晨曦初破,光芒倾泻进密林,使得那双倔强的少年眼眸亮起某种难以名状的色泽。
——苍渊大陆,南境群山。
云岚宗山门如屏,雾气缭绕,百鸟相鸣。
苏瑶璃踏着青石阶,脚下虚浮,心中忐忑。
宗门外门弟子列队静候,皆以好奇与怀疑的目光打量她,耳语阵阵。
“新来的?
怎么这般瘦弱,还带着血迹——听说是云岚师尊亲自领回的,莫非有不凡血脉?”
低语窸窣,却无一人敢靠太近。
苏瑶璃握紧玉佩,默默跟在云岚之后。
她自知流落人间,如今不过是泥潭中攀附一线生机的蜉蝣,不敢流露任何多余情绪。
宗门大殿之中,长灯空明。
众长老分列两侧,云岚带着苏瑶璃,步入中央。
“此女天资可塑,望诸位长老准其为外门试习弟子。”
云岚言简意赅,神情不容置疑。
一名鹤发长老眼神深邃,缓缓启唇:“来历可查?
血脉属何门?”
云岚道:“血脉尚未彻查,待灵脉试炼当可见分晓。”
话音一落,他肩头灵光微闪,世家风华与严厉并重,压得全场人心都紧了一分。
那些长老相互对视,终于点头。
苏瑶璃低头,指尖冰凉,唇边却浮起一丝刚毅。
等众人散去,云岚单手负背,目光凌厉地注视她。
“在此,只有实力和品行能决定你能走到哪里。
我救你性命,但若无志,于此自会被淘汰。”
苏瑶璃深吸一口气,望进云岚瞳仁里的山海模样。
她郑重其事地鞠下身,哑声道谢:“多谢师尊。”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宗门不是慈善所,她要活下去,便只能一寸一寸攀爬,哪怕刀山火海。
——天阙山云雾深处,外门试习院。
翌日清晨,山门晨钟长鸣,苏瑶璃身着洗净的素衣,立于灵阵前。
身侧分布着同样神情紧张的少年少女,每个人都怀揣不同的命运和野心。
她目不斜视,目光静定,右手仍紧扣玉佩,指节微微发白。
外门导师朗声道:“入宗先天灵脉试,血脉、资质、性情缺一不可。
谁第一个?”
宗门上下向来以出身、血脉为傲,其他试习弟子都下意识往后缩。
苏瑶璃却悄然前行,一步踏上演武擂台。
人人侧目,她却无惧。
“苏瑶璃——”导师低头,翻出竹简,脚下灵光轻转,阵法璀璨生辉,粲然照亮她瘦小的身影。
“闭目凝神,吟诵真名,唤醒命中灵脉。”
苏瑶璃闭上双眼,呼吸如风中残烛。
她心中默念苏家旧训,所有恐惧和疑问化为决绝。
灵阵之中,微光自她额心蔓延而下,沿咽喉首抵心口。
某种古老的气息在她血液中沸腾,一股炽热如焚的灵息,仿佛火凤凰展翅,骤然轰鸣在整个试炼场之上。
全场哗然,导师眼含惊愕。
“这是……凤血……”云岚立于众人之后,目光复杂。
苏瑶璃额前冷汗涔涔,身躯踉跄,却倔强地挺了挺胸膛。
火羽幻象随即淡去,灵阵大放异彩,簇拥着她的残影不散。
她嗅得空中焦气,手心却只觉微微发烫,玉佩竟泛起暗红的光辉。
导师见状,收起错愕,振衣肃容:“天赋己显,血脉无瑕。
苏瑶璃,从今日起,你为我云岚宗外门弟子。”
一瞬之间,议论再起:“凤血?
她竟还有凤血血脉?”
“不可能,凤血不是被列为帝族禁脉多年?”
“师尊为何收她……”苏瑶璃无暇顾及众人反应,她只觉全身力气耗尽。
站定之刻,目光不自觉地去寻找云岚。
云岚却只淡淡点头,眼底潮涌,终归按捺不发。
这灼灼注视落在苏瑶璃心头,她明白自己己远离故乡,再无退路。
从此,她要在权谋锋芒与生死磨砺中自证其道,揭开那个父辈守护一生的秘密。
天光透过高堂的朱红窗棂洒落,苏瑶璃立于无人的回廊一隅,仔细摩挲玉佩背面不为人知的细微裂纹,少年的背影如初晨惊雷鲜明。
云岚宗的钟声从主峰远远叩来,所有的过往化作回音,在山风中愈趋清晰。
她转身投入晨曦深处,衣袂翩然,像一只破壳而出的幼鸟,默默迎向命运中更不可测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