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杂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噼里啪啦地砸在江城最破旧的工业区——“废铁巷”的地面上。狭窄、肮脏的巷道里,积水没过了脚踝,倒映着两边破败不堪的厂房轮廓,以及天空中铅灰色、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云层。
林辰缩在一个废弃集装箱的角落,用一块破塑料布勉强遮挡着头顶的雨。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和之前的汗水浸透,紧紧贴在消瘦的身体上,冻得他不住地打颤。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东西,那是他如今全部的希望,也是他能从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家”里带出来的唯一“财产”。
“家”,多么讽刺的字眼。林辰的家,在江城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林家,依靠着上一辈传下来的机械制造技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风光无限,是江城数得着的富豪家族。林辰的父亲林国栋,更是被称为“江城机械狂人”,一手创办的“国栋重工”,产品远销国内外,林家的别墅,曾经是江城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林辰作为林家的独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天资聪颖,尤其在机械和电子方面,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仿佛继承了父亲的“狂人”基因。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是江城有名的“天才少爷”,身边围绕着无数的赞美和追捧。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像父亲期望的那样,子承父业,将“国栋重工”带上更高的巅峰。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十八岁那年,轰然崩塌。
父亲林国栋,在一次出国考察新技术的途中,遭遇了一场离奇的“意外”车祸,当场身亡。更让林辰崩溃的是,父亲留下的“国栋重工”,早已被掏空。几个父亲最信任的副手,联合外部的资本,在他父亲出事前,就通过各种手段,转移了公司的核心技术和资产,并且制造了大量的虚假债务。
一夜之间,“国栋重工”从云端跌入泥沼,宣告破产。林辰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而那个所谓的“家”,也不再是避风港。
父亲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在林家失势后,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用尽手段逼迫林辰和他的母亲偿还那些莫须有的债务。母亲本就身体不好,经此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别墅被银行收走抵债,林辰被赶了出来,如同丧家之犬,流落到了这“废铁巷”。这里是江城的边缘地带,聚集着最底层的工人、拾荒者,以及各种三教九流的人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曾经对父亲毕恭毕敬,被父亲视为左膀右臂的副总,张启明,却摇身一变,利用从“国栋重工”窃取的技术和资源,创办了“启明科技”,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了江城乃至全国都有名的科技新贵,春风得意,名利双收。
林辰恨!他恨张启明的背叛,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更恨自己的无能!这五年来,他像老鼠一样活着,白天在各个工地打零工,晚上就蜷缩在这破集装箱里,靠着对机械和电子的热爱,偷偷研究一些小东西,期望有一天能东山再起,为父亲和母亲报仇,夺回属于林家的一切。
怀里的包裹,是他耗费了近一年时间,利用捡来的各种废弃零件,偷偷组装调试的一个小型精密数控装置。这是他基于父亲留下的一些手稿,结合自己这几年自学和摸索的成果,搞出来的东西。他觉得,这或许是他撬动命运的第一个支点。
雨稍微小了一些,林辰裹紧了身上的破布,决定去附近一个据说还在收二手零件的废品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换点钱,买点吃的。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林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集装箱,走进了雨幕中。巷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破旧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就在他走到一个拐角处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吵声传来。
“妈的,你这死丫头,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粗哑、充满暴戾的男声响起。
接着,是一个女孩惊恐的哭喊声:“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林辰皱了皱眉,废铁巷这种地方,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但那女孩的哭喊声,带着一种绝望的穿透力,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阴影里,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围着一个女孩。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正拼命挣扎着。
而那几个小混混,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跑啊?我看你往哪跑!”刀疤男狞笑着,伸手就要去抓女孩的头发。
女孩吓得尖叫,身体缩成一团。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那些无助的日子。一股莫名的勇气,瞬间涌了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但他知道,不能就这么看着。
“住手!”林辰低吼一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那几个小混混和女孩都愣住了。
刀疤男循声望去,看到林辰那副落魄的样子,穿着破旧,浑身湿透,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乞丐,眼中立刻充满了鄙夷和凶狠:“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敢管老子的闲事?活腻歪了是吧?”
林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不能退缩:“她还是个学生,你们这样做,不怕犯法吗?”
“犯法?”刀疤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废铁巷,老子就是法!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旁边的几个小混混也跟着起哄,吹着口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女孩看到有人出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恐惧取代,她对着林辰喊道:“你快走!别管我!他们是‘蛇头’的人,很凶的!”
“蛇头”?林辰心里一沉。这是废铁巷一个有名的恶霸,据说手底下控制着不少像这个女孩一样,想要通过非法途径离开江城,或者被强迫做一些不正当事情的人。
刀疤男听到女孩的话,脸色更沉了:“妈的,还敢嘴硬!”他不再理会林辰,伸手就向女孩抓去。
林辰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将怀里的包裹塞到旁边一个垃圾桶后面,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捡起脚边一块还算趁手的石头,朝着刀疤男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砰!”
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刀疤男的头上。
刀疤男没想到林辰真的敢动手,吃痛地“嗷”了一声,捂着头转过身,眼中的凶狠几乎要溢出来:“你找死!”
他旁边的几个小混混也反应过来,立刻朝着林辰围了过来。
林辰知道自己这一下彻底把事情闹大了,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他没有跑,而是挥舞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石头,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刀疤男怒吼着,带头冲了上来。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林辰虽然有些机械方面的知识,但打架却是一窍不通。他只能凭借着一股蛮劲,左躲右闪,用石头胡乱挥舞着。但对方人多,而且都是亡命之徒,没几下,他就被打倒在地。
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带着钻心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像是要断了,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住手!都给我住手!”就在林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清脆而带着威严的女声响起。
打斗的几人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巷道口,站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女人。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她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圈。她的表情冰冷,眼神锐利,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
刀疤男看到这个女人,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虽然还有些不服,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苏……苏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为“苏总”的女人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林辰和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她眉头微蹙,对身后跟着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一看就是保镖的男人说道:“把这些人处理掉。”
“是,苏总。”两个保镖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刀疤男和他的几个手下控制住。刀疤男虽然挣扎,但在专业的保镖面前,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制服,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着,但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处理完那几个小混混,苏姓女人将目光转向林辰。她走到林辰身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林辰的脸因为疼痛和雨水变得惨白,嘴角带着血迹,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泥。
“你怎么样?”女人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辰勉强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女神般的女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嘶哑的气音,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水味,和这废铁巷的肮脏气味格格不入。
……
林辰是被一阵消毒水的味道呛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旁边是同样洁白的墙壁,还有挂在墙上的输液瓶。
这里是医院?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被打的地方,像是散了架一样。但好在,骨头应该没断。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辰转过头,看到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个苏姓女人。她已经换下了那身职业套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少了几分职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她正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用小刀细细地切成小块。
“是你……”林辰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女人点了点头,将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吃点东西吧,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把苹果吃了下去。清甜的汁水滑入喉咙,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谢谢你。”林辰低声说道。无论是救了他,还是把他送到医院,都让他感激。
“不用谢,”女人摇了摇头,“你救了那个女孩,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林辰这才想起那个女孩,急忙问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我已经让人把她安全送回家了。”女人回答道。
林辰松了口气。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苏晚晴。”女人微笑着说道,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和。
“林辰。”林辰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辰……”苏晚晴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为什么会在废铁巷那种地方?还敢去招惹‘蛇头’的人?”
林辰沉默了。他该怎么说?说自己是曾经的富家少爷,如今却落魄至此?说自己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一时的冲动?
看到林辰的沉默,苏晚晴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废铁巷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少去。”
林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能去哪呢?那破集装箱,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容身之所。
苏晚晴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想了想,说道:“你伤得还挺重,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付过了。等你好了,如果……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去,或者需要一份工作的话,可以联系我。”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林辰。
林辰接过名片,上面印着“江城苏氏集团 总裁 苏晚晴”的字样。
苏氏集团!林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当然知道苏氏集团,那是江城近几年崛起最快的综合性集团,涉及地产、科技、投资等多个领域,实力雄厚,和如今的“启明科技”,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而苏晚晴,更是以其年轻貌美和出色的商业才能,成为了江城商界的传奇人物。
她竟然是苏氏集团的总裁?林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卓然的女人,心中充满了震惊。
“我……”林辰有些不知所措,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怎么敢和这样的大人物产生交集。
“拿着吧,”苏晚晴将名片塞进他手里,“或许以后用得上。好好养伤。”
说完,苏晚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可以让护士联系我。”
林辰看着苏晚晴离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名片,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父亲的“国栋重工”,想起了张启明的嘴脸。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渴望,再次在他心中翻涌。
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一直沉沦下去吗?
不!他不甘心!
父亲的心血不能就这么被窃取,母亲的仇不能不报!他还有自己的天赋,还有那被他视若珍宝的精密数控装置!
或许,这张名片,就是那道穿透他人生黑暗的微光?
林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要活下去,要变强,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养好伤,然后,去拿回那个被他藏在垃圾桶后面的包裹。那是他的希望,是他逆袭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