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周年纪念日。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八。林晚解下围裙，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看着一桌子菜。清蒸鲈鱼，酱爆虾球，荷兰豆炒腊味，还有一锅小火温着的松茸鸡汤。
菜还是热的。冒着白气。她坐下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黑的，没有消息。
她给顾远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喂。”顾远的声音传过来。背景很吵，有音乐，
有男女的说笑声。“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晚问。“回不去了。公司这边临时有事，
一个重要的客户。”顾远说。林晚没有说话。她看着桌子上的菜。“行了，就这样。我挂了。
”顾远那边很急。“嗯。”林晚说。电话挂断了。嘟嘟的声音。她站起来，走到厨房，
把火关了。汤不滚了。她回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鱼肉很嫩。她慢慢地吃。一个人，吃着一桌子的菜。吃到一半，她放下筷子，走到客厅，
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是他们结婚时，朋友送的。一直没舍得喝。她打开红酒，
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酒杯，回到餐桌前。她喝了一口。酒很涩。她看着对面的空座位。
看了很久。然后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APP，是一个家政服务软件。
她在上面约了一个保洁阿姨。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服务内容是全屋深度清洁。做完这些，
她把剩下的大半瓶红酒，一口气喝完了。她没有哭。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
这个180平的房子，在22楼。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夜景。很漂亮。也很空。
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消费短信。顾远的主卡消费，她的副卡能收到提醒。
消费地点是一家珠宝店。金额是六位数。林晚看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她关掉手机，
拉上窗帘。屋子里很暗。只有餐厅的灯还亮着。照着那一桌子，已经开始变冷的菜。
2第二天，林晚起得很早。她把昨天剩下的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厨余垃圾处理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很快，一切都消失了。九点整，保洁阿姨按响了门铃。
“您好，顾太太。”阿姨很客气。“进来吧。”林晚说。两个阿姨，带着专业的清洁工具，
开始工作。吸尘器的声音，抹布摩擦玻璃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屋子。林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她打开衣柜，看着顾远的衣服。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她的。他的西装，衬衫，领带，
整整齐齐地挂着。她拿出一个大号的行李箱。把顾远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衣架上取下来，
叠好，放进行李箱。春夏秋冬，从薄到厚。她做得很有条理。
就像以前无数次为他出差收拾行李一样。两个小时后，她把顾远的个人物品，
全部装进了三个行李箱和一个纸箱里。衣物，鞋子，他用的那套护肤品，书房里他的几本书，
还有卫生间里他的剃须刀和牙刷。她把箱子和纸箱，整齐地码放在门口的玄关处。
保洁阿姨已经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是柠檬味的清洁剂味道。
“顾太太，都打扫好了，您检查一下。”“不用了，你们辛苦了。”林晚付了钱。
阿姨们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这种安静，和昨天不一样。昨天的安静，是等待的，
是压抑的。今天的安静，是空旷的，是彻底的。林晚走到客厅中央。
这个房子是他们结婚第二年买的。180平，四室两厅。她亲手设计的装修。每一个细节，
都充满了她对“家”的想象。现在，这个家，少了一半的男主人气息。她打开手机，
点开了一个叫“共享空间”的APP。她看到很多人在上面出租自己的会议室，瑜伽室，
甚至是书房的一个角落。她家附近有一所大学，考研的学生很多。周围的咖啡馆，图书馆，
总是人满为患。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拿起手机，对着空旷的客厅，书房，
还有两个空着的次卧，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房子，干净，明亮，宽敞。她在APP上，
注册了一个商家账号。名字就叫：“22楼的安静角落”。她把照片传上去。
写了介绍：“提供一个绝对安静的学习空间。超大落地窗，视野开阔。
免费提供高速WiFi，咖啡，茶水。配备人体工学椅，护眼台灯。”然后，
她开始设置价格。单人座，每小时15元。一天88元封顶。包月，1500元。
她设置了十个座位。客厅六个，书房两个，两个次卧各一个。设置完毕，她点击了“发布”。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有点累。她走到主卧，躺在床上。这张两米宽的大床，
现在只睡她一个人。她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在白天睡觉。没有等任何人，
也没有准备任何人的晚餐。3林晚是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共享空间”APP上，有一个订单。
有人预定了明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的单人座位。支付了88元。这是她的第一笔收入。
林晚看着那个订单，心里没什么感觉。不激动，也不高兴。就像完成了一件早就计划好的事。
她起来，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吃完面，她开始为“开业”做准备。
她把客厅里那套昂贵的组合沙发，推到了墙角。把那张巨大的、用来喝茶的实木茶几，
搬进了储物间。她从网上订购的十套桌椅，下午已经送到了。她一个人，按照说明书，
把它们一张一张地组装起来。螺丝，扳手，木板。她做得不快，但很有耐心。晚上十一点，
十张崭新的书桌，十把舒适的椅子，整齐地摆放在了客厅和书房里。每一张桌子上，
都放着一盏新的护眼台灯。她又把家里的咖啡机搬出来，放在餐厅的餐边柜上。
旁边放着咖啡豆，茶叶，还有一箱矿泉水。她看着改造后的家。这里不再像一个家了。
更像一个……办公室，或者图书馆。那个充满了她和顾远七年生活痕迹的空间，
被这些标准化的桌椅，切割得支离破碎。她走到玄关，看着那几个行李箱。
顾远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她。没有问她为什么把他的东西都收起来，
也没有问她昨晚的消费短信。仿佛她这个人，连同这个家，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林晚拿出手机，给顾远发了一条微信。“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放在门口。
你随时可以叫人来拿走。”发完，她把他拉黑了。电话，微信，所有能联系上的方式，
都拉黑了。她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声音，看到他的任何消息。做完这一切，
她感觉心里那块一直堵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点。她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APP上，又多了两个新的订单。一个包天的，
一个预定了晚上的三个小时。看起来，生意还不错。她擦干头发，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这一次，她没有失眠。4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林晚听到了门铃声。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看起来有点紧张。“你好，
我是在APP上预定的。”男生说。“你好，请进。”林晚侧身让他进来。
这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走进了她曾经私密的家。“随便选个位置坐吧。
左边是咖啡和水，密码在桌子上。”林晚指了指餐厅的方向。“好的，谢谢学姐。
”男生看起来把她当成了还没毕业的研究生。林晚笑了一下，没解释。
男生选了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厚厚的考研资料。他戴上耳机，
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翻书的沙沙声。林晚没有打扰他。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也拿出了一本书看。是一本关于室内设计的书。她大学的专业。毕业后，
在图书馆工作了两年，结婚后就辞职了。书本上的很多知识，都已经有些陌生了。十点多，
第二个客人也来了。是一个女生，预定了下午的场次。她很有礼貌，
进来后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开始学习。中午，林晚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
她没有出去吃，就在餐厅的空桌上，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她能感觉到，这个房子的气场，
正在发生改变。过去，这里是属于她和顾远的。充满了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情感纠葛。
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那些回忆，在顾远背叛之后，都变成了刺向她的刀子。现在，
这些陌生人的到来，像水一样，慢慢地稀释了那些回忆的浓度。他们的专注，他们的安静，
他们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的样子，给这个空旷的房子，注入了一种新的能量。一种向上的，
积极的能量。下午，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个人。客厅里的六个座位，坐了四个。
林晚坐在卧室里，能听到外面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这些声音，
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她不是一个人了。虽然他们互不相识，但在这个空间里，
他们是“同伴”。傍晚五点，第一个男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走到卧室门口，
对林晚说：“学姐，你这里真好。比图书馆安静，比咖啡馆更适合学习。我明天还来。
”“好。”林晚点点头。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林晚看了一下今天的收入。一共是302元。
不多。但这是她辞职五年来，第一次靠自己赚到的钱。她把钱提现到银行卡。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到账成功”，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5自习室的生意，
比林晚想象的要好。通过第一个男生的口碑传播，
很多考研的学生都知道了“22楼的安静角落”。不到一个星期，
每天的上座率都能达到八成以上。尤其是包月的名额，很快就被抢光了。林晚变得忙碌起来。
她每天早起，打扫卫生，检查咖啡豆和茶叶的库存。然后迎接第一位客人，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但她能感觉到，
自己和这个屋子，还有那些学生们，正在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大家都很珍惜这里的安静。
没有人打电话，没有人吃有味道的东西。每个人都像孤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这些孤岛，又共同构成了一片宁静的海。林晚甚至和一个叫小雅的女生，成了朋友。
小雅是三跨考研，压力很大。有一次，她在卫生间里偷偷哭，被林晚撞见了。
林晚没有安慰她。只是递给她一杯热水，和一小块巧克力。从那以后，
小雅每天都会给林晚带一盒酸奶。林晚开始有了一些改变。她不再穿那些居家服，
而是换上了简单干练的衬衫和长裤。她开始在网上看一些关于空间运营和社群管理的课程。
她把其中一间次卧，改造成了小小的“冥想室”。里面铺了地毯，
放了几个懒人沙发和香薰灯。供学习累了的学生们，有一个可以彻底放松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改动，在APP上获得了大量的好评。“22楼的安静角落”在附近一带，
小有名气。甚至有人建议她开分店。这天晚上，林晚送走所有客人，正在拖地。
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林晚。”是顾远的声音。林晚的心，
还是咯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换个号码打过来。她没有说话，准备挂断。“你别挂。
”顾远的声音听起来很烦躁，“你把我的东西都扔在门口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把我的家，
搞成了什么样子？”“那不是你的家。”林晚说，声音很平静，“那是我的工作室。
”“你的工作室？”顾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晚，你别闹了行不行？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清出去。我过两天要回家住。”“不可能。”林晚直接拒绝。
“你！”顾远的声音充满了怒火，“林晚，我告诉你，那房子的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
我有权决定它的用途！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过去，把那些人都赶出去？”“你试试。”林晚说。
“你……”林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她知道，顾远会来的。
她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而且，是以那样一种方式。6挂掉电话后，林晚继续拖地。
她的手很稳。心里也很平静。顾远的威胁，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觉得，有点可笑。
一个夜不归宿，用副卡给别的女人买珠宝的男人。现在却回来，跟她谈论“家”的权利。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第二天，林晚像往常一样，开门营业。
学生们陆续到来，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林晚坐在卧室里，看书。
她没有刻意去等顾远。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且，他会选择一个他认为，
最能刺痛她的时间。下午三点。门铃响了。不是那种礼貌的、短促的响声。
而是一种粗暴的、持续不断的噪音。正在学习的学生们，都皱起了眉头，抬起头。
林晚站起来，走出去。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猫眼，向外看。是顾远。他穿得人模狗样。
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
一脸的好奇和得意。林晚认识那个女人。叫张琪。是顾远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她在一个同事的朋友圈里，见过他们的合影。原来，就是她。林晚打开了门。顾远看到她，
愣了一下。他大概是没想到，林晚会这么平静。他想象中的，应该是一个哭哭啼啼，
憔悴不堪的黄脸婆。而眼前的林晚，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
脸上没有妆，但气色很好。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让他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疏离。“你来干什么？”林晚问。“我来干什么？
”顾远冷笑一声，搂紧了身边的张琪，故意提高了音量，“我带我女朋友，回我的家，
你说我来干什么？”他以为，这一下，能彻底击垮林晚。然而，
林晚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张琪。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他们身后。
顾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他看到了。看到他那间充满设计感的、宽敞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男的，女的，年轻的，全都戴着耳机，埋头在书本里。听到门口的动静，
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用一种被打扰的、不悦的眼神，看着他们。那眼神，
就像在看两个闯入图书馆的疯子。顾远彻底懵了。他张着嘴，看着这满屋子的陌生人，
看着他那个被改造成前台的餐边柜，看着墙上贴着的“保持安静”的标语。他的大脑，
一片空白。这……是他的家？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7“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变得有些结巴。他身边的张琪，也傻眼了。
她脸上的得意和炫耀，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和尴尬。
她想象过无数种和正妻见面的场景，撕逼的，炫耀的，胜利的……但她从来没想过，
会是这样一种……公开处刑。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没看到吗？”林晚靠在门框上，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付费自习室。我的生意。”“你的生意？
”顾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屋子里的学生，声音陡然拔高，“你把我们的家，
变成了网吧？”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先生，请你小声一点。
我们这里是自习室，不是你家。”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就是啊，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学习了？”顾远被噎得满脸通红。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尤其是在张琪的面前。他一把推开林晚，冲了进去。“都给我出去！滚出去！这是我的房子！
”他对着满屋子的学生咆哮。学生们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但没有人动。他们都看向林晚。
林晚走了进来。她没有去看顾远，而是对着学生们，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了。
今天的费用，我会在APP上全部退还给你们，并且补偿一张五折优惠券。现在，
请大家先收拾东西，暂时离开一下。我处理一点……私人事务。”她的声音不大，
但很有力量。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他们没有抱怨，眼神里，
反而带着对林晚的同情和支持。那个叫小雅的女生，走过林晚身边的时候，
小声说了一句：“晚姐，加油。”很快，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林晚，顾远，
和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张琪。“你满意了？”顾远喘着粗气，指着林晚的鼻子，
“把我的客户都赶走了。林晚，你长本事了啊！”“你的客户？”林晚终于正眼看向他，
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顾远，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离婚。这房子，有我一半。
我用我那一半的地方，做点小生意，赚点生活费，有什么问题吗？”“你……”“还有，
”林晚的目光，转向了门口的张琪，“这位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私闯民宅，
是违法的吧？需要我报警吗？”张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求助地看向顾远。
顾远也慌了。他没想到，那个以前对他百依百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林晚，
会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还懂法。“你……你别太过分！”顾远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过分？”林晚笑了。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笑。笑得那么冷，那么讽刺。“顾远，
到底是谁过分？七周年纪念日，你夜不归宿，给别的女人买十几万的珠宝。现在，你带着她，
回到我们的婚房，来指责我过分？”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更有力。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顾远心虚地看了一眼张琪。“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晚抱起双臂，下了逐客令，“现在，请你们二位，离开我的……工作室。不然，
我真的报警了。”8顾远和张琪，是灰溜溜地离开的。临走前，
顾远撂下了一句狠话：“林晚，你给我等着！”林晚没理他。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的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手，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但她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原来，把压抑了七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是这种感觉。原来，那个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当她真正站直了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