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岭夜店民国十八年，关内大旱，赤地千里。李守仁紧了紧背上破旧的包袱，
里面装着全家最后的积蓄——二十块银元和半袋炒面。他的妻子秀娥牵着八岁的儿子铁蛋，
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他们已经在这荒山野岭里走了整整三天。“爹，
我饿...”铁蛋有气无力地拽着父亲的衣角。李守仁望着儿子蜡黄的小脸，心如刀绞。
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半个窝头，正要取出，却被秀娥按住了手。“留着吧，
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吃的。”秀娥的声音沙哑，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夕阳西下，山风渐起。
放眼望去，前后都是荒无人烟的山路，今夜怕是又要在野外露宿了。李守仁不禁叹了口气，
想起离开山东老家时，乡亲们都说“闯关东，九死一生”，如今才知此言不虚。
正当绝望之际，铁蛋突然指着前方叫道：“爹，娘，你们看！有灯光！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半山腰上隐约透出几点昏黄的光。在这荒山野岭中，
竟真有一处人家！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灯光处走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一座古朴的二层木楼出现在眼前。楼前挑着一盏灯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黄仙客栈”。
“奇怪，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客栈？”李守仁心中起疑。秀娥却道：“管他呢，
总比睡在野地里强。你看铁蛋都累成什么样了。”的确，铁蛋已经站不稳了，小脸煞白。
李守仁咬了咬牙，上前叩响了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精瘦的伙计探出头来。
这伙计生得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在三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住店？
”伙计的声音尖细，带着几分怪异的口音。“是，要一间便宜的房间。”李守仁道。
伙计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来得正好，就剩最后一间了。请进请进！
”客栈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堂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
一个胖掌柜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见他们进来，抬起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客官来得巧啊，再晚一步，这门可就关喽。”李守仁注意到掌柜的手指格外细长，
指甲尖锐得不像常人。他压下心中的不安，交了房钱，跟着伙计上了二楼。走廊很窄，
两旁的房门紧闭。经过一扇门时，李守仁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但听不清内容。“就这间。”伙计推开一扇木门，“晚饭一会儿送到。记住，
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为什么？”李守仁问道。
伙计神秘地笑了笑：“这山里不太平，有黄大仙出没。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待在房里就没事。
”房门关上后，秀娥小声道：“守仁，我觉得这店有点怪。”李守仁何尝没有同感？
那掌柜和伙计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但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小心应对。
不一会儿，伙计送来了晚饭：一盆稀粥，几个窝头，还有一碟咸菜。
饥肠辘辘的一家人也顾不得许多，很快就把食物扫荡一空。“这粥的味道有点怪。
”秀娥咂咂嘴道。李守仁也觉得粥里似乎有股土腥味，但饿极了也就不在意了。夜深了，
铁蛋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李守仁和秀娥并排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风声呼啸，
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守仁，你听...”秀娥突然抓紧了丈夫的手臂。
李守仁屏息细听，果然听见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笑声。那笑声尖细诡异，
听得人毛骨悚然。“别管它，睡吧。”李守仁强作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就在这时，
他们的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第二章 夜半来客敲门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守仁和秀娥对视一眼，都不敢出声。铁蛋也被惊醒了，害怕地钻进母亲怀里。“谁、谁啊？
”李守仁壮着胆子问道。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朽是隔壁的住客，有些要紧事相告，
还请行个方便。”李守仁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
衣衫褴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老人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李守仁警惕地问道。
老翁也不客气，径直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他环顾四周，
压低声音道：“你们可是从山东来的？”“您怎么知道？”秀娥惊讶地问。
老翁不答反问：“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李守仁摇头。“这是黄仙客栈！
”老翁神色凝重，“掌柜、伙计，还有其他的客人，都不是人！”秀娥吓得脸色发白，
铁蛋更是直接哭了出来。李守仁强作镇定：“老人家，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朽也是闯关东的，在这店里住了三天了。”老翁叹气道，“第一天晚上，
我就发现不对劲。那掌柜的半夜会现出原形，是只硕大的黄鼠狼！
其他客人也都是它们假扮的！”李守仁想起掌柜那怪异的手指和伙计尖细的嗓音，
心里信了七八分。但他还是不明白：“它们既然不是人，为什么要开客栈害人？
”“它们不一定是害人。”老翁道，“黄鼠狼修行，需要模仿人的言行。它们开客栈，
就是为了观察过往行人，学习人的习性。有时还会考验住客的品性，品性好的，
它们会赠送干粮；品性差的，就会被戏弄一番。”“那您为什么还不走？”秀娥问道。
老翁苦笑：“走不了啊！这客栈被施了法术，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已经试了好几次，
总是在林子里转圈，最后又回到这里。”李守仁心中一惊，
想起伙计那句“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原来另有深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急忙问道。
老翁从怀里掏出三个香包：“这是用艾草和雄黄做的，能暂时掩盖人气。你们带在身上，
千万别弄丢了。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装作不知道。熬到天亮，
我们再想办法离开。”接过香包，李守仁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他郑重地向老翁道谢：“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老翁摆摆手：“同是天涯沦落人，
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回去了，你们切记小心。”老翁离开后，一家人再无睡意。
李守仁把香包分给妻儿，嘱咐他们贴身藏好。果然，戴上香包后，
门外的脚步声和笑声似乎远离了。但另一种声音却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爪子挠门的声音，
还有尖锐的牙齿啃咬木头的声音。“它们...它们就在门外...”秀娥颤抖着说。
李守仁把妻儿护在身后，紧紧盯着房门。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他看见几个细长的影子在门外晃动。突然，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
门外传来的却是铁蛋的声音：“爹，娘，开门啊！我好冷！
”第三章 真假难辨“铁蛋”的哭喊声在门外持续不断，声声凄厉，令人心碎。
秀娥下意识就要去开门，被李守仁一把拉住：“别上当！铁蛋不是好好在这儿吗？
”秀娥回头，看见儿子正害怕地缩在炕角，这才反应过来。可门外的声音实在太像了，
连说话的语调都一模一样。“爹，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外面好黑，
我好害怕...”李守仁强忍心痛，大声喝道：“妖孽！休想骗我们开门！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恶意，
听得人头皮发麻。“聪明的凡人。”一个声音说道，不再是模仿铁蛋，
而是一种尖细古怪的语调，“但你们能撑到几时？”话音刚落，门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撞击。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也开始松动。“顶住门！
”李守仁对秀娥喊道，自己则搬来桌椅堵在门口。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传来老翁的呼喊：“快跳窗！我来接应你们！”李守仁探头望去，
只见老翁站在楼下，焦急地招手。他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机会。“快，我们从窗户出去！
”他对妻儿说道。秀娥却犹豫道：“这可是二楼啊！”“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守仁抱起铁蛋，正要开窗，突然觉得怀中的香包气味变得格外刺鼻。
他猛地想起老翁交代过，香包能掩盖人气，若是跳窗逃跑，岂不是暴露在群妖环伺之中？
“等等！”他拦住正要开窗的秀娥，“不对劲！”“怎么了？老人家在下面等着呢！
”秀娥急道。李守仁压低声音：“你仔细看，那老翁的影子！”秀娥定睛看去，
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月光下，老翁的身后拖着一条又长又粗的尾巴！
“他、他也是...”秀娥吓得说不出话来。楼下的“老翁”见他们迟迟不跳，
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的身形开始扭曲变化，最终现出原形——一只直立行走的黄鼠狼，
穿着人类的衣服，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可惜啊可惜，差一点就得手了。”它尖声笑道，
随即融入黑暗之中。李守仁冷汗直冒，幸好刚才没有上当。这客栈里的“人”，
果然一个都不可信！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猛烈，门板已经出现了裂痕。
看来那些黄鼠狼精已经不打算伪装，准备硬来了。“守仁，怎么办啊？”秀娥带着哭腔问道。
李守仁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墙角有一个不大的破洞，似乎是年久失修造成的。他灵机一动，
对秀娥道：“有办法了！”他迅速拆下炕上的席子，卷成筒状，然后对铁蛋说：“儿子，
爹把你从这洞里送出去。你出去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天亮再出来，明白吗？”铁蛋虽然害怕，
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李守仁将儿子塞进墙洞，轻轻推了出去。好在铁蛋身材瘦小，
勉强能够通过。“好了，该你了。”他对秀娥说。秀娥摇头：“不，我跟你在一起！
”“别傻了！能逃一个是一个！”李守仁不由分说，硬是把秀娥也推了出去。就在这时，
房门终于被撞开了。几只硕大的黄鼠狼冲了进来，它们双眼泛着绿光，口吐人言：“还想跑？
”李守仁握紧手中的棍子，准备拼死一搏。突然，他怀中的香包掉在地上，
散发出浓烈的气味。那些黄鼠狼顿时后退几步，似乎很讨厌这个味道。“雄黄艾草？
看来是那老东西给的！”一只黄鼠狼尖声道。另一只却说：“怕什么？他们人已经跑了两个，
就剩这一个了。把他抓去献给姥姥！”李守仁心知在劫难逃，但想到妻儿已经安全，
倒也坦然。他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妖孽，终有一天会遭报应的！”黄鼠狼们互相看了一眼，
突然齐声怪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怜悯。“报应？你以为那娘俩真能逃出去吗？
”第四章 客栈秘密李守仁被黄鼠狼们押着走出房间，来到客栈一楼的大堂。
此时的大堂与白天截然不同——油灯全部换成了绿色的灯笼，照得四处鬼气森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堂内或坐或站着十几只黄鼠狼，它们都穿着人的衣服，
模仿着人的举止，但尖嘴毛腮的模样却掩饰不住。“姥姥，又抓到一个！
”押解李守仁的黄鼠狼尖声禀报。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黄鼠狼。
它披着锦绣斗篷，头戴珠冠，一双眼睛精明而锐利，想必就是它们口中的“姥姥”。
姥姥仔细打量着李守仁，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威严：“凡人，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李守仁昂首道：“黄仙客栈，妖孽巢穴！”周围的黄鼠狼们一阵骚动，
有几只龇牙咧嘴地想要扑上来，被姥姥制止了。“放肆！”姥姥呵斥道，随即又对李守仁说，
“你说这里是妖孽巢穴，殊不知我们在此修行数百年，从未害过人命。反倒是你们人类，
为了皮毛肉食，残杀我族类无数！”李守仁一时语塞。他想起小时候，
家乡确实有人专门捕捉黄鼠狼，剥皮卖钱。姥姥继续道：“我们开这客栈，
一来是为了观察学习，提升道行；二来也是为考验过往行人。品性善良的，
我们会赠予盘缠干粮；心术不正的，略施惩戒。何错之有？”“那你们为何困住我们不放？
”李守仁质问。姥姥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三个月前，有一伙猎人入住，假装友善，
却在半夜偷袭，杀了我好几个子孙。自那以后，我们便设下结界，凡入住者，须经严格考验，
确认无害后才能离开。”李守仁将信将疑：“那刚才假扮老翁引诱我们跳窗的，也是考验？
”姥姥点头：“那是试探你们的警觉性。你们没有上当，很好。”它顿了顿，又道，
“你的妻儿现在很安全，我派了手下暗中保护。只要你通过最后的考验，就可以全家团聚，
继续上路。”“什么考验？”李守仁问道。姥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拍了拍手。
两只黄鼠狼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了过来，放在李守仁面前。“打开看看。”姥姥说。
李守仁疑惑地打开箱盖，顿时惊呆了——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在绿光下熠熠生辉。
“这、这是...”“这是我们数百年来积攒的财宝。”姥姥道，“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这些就都是你的。”“什么事？”姥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留下来，做我们的管家。
你只需教我们人类的礼仪习俗，这些财宝足够你全家锦衣玉食，何必再去关东受苦？
”李守仁看着满箱财宝，不禁怦然心动。有了这些，他们就不用风餐露宿，
铁蛋也能上学读书...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清醒过来。“不，我不能答应。
”他坚定地说，“关东虽苦，但我们是去投奔亲戚，开荒种地，自食其力。
若是留下来与妖...与你们为伍，就算锦衣玉食，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姥姥眯起眼睛：“你嫌弃我们？”“不是嫌弃，是人妖殊途。”李守仁坦然道，
“你们修行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生活，互不干涉才是正道。”大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的黄鼠狼都盯着李守仁，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良久，姥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互不干涉才是正道’！”姥姥站起身，褪去斗篷，
竟化作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你通过了考验。
”李守仁愣住了：“这...这是...”老妇人笑道：“老身确实是修行五百年的黄仙，
但从未有害人之心。刚才的财宝诱惑，是最后的考验。若是你见钱眼开，
此刻早已被洗去记忆，丢出客栈了。”她挥了挥手，
两只黄鼠狼领着秀娥和铁蛋从后堂走了出来。一家人团聚，相拥而泣。“你们可以走了。
”老妇人道，“临行前，老身还要送你们一件礼物。”她递过来一个包袱，
里面装满了干粮和盘缠。李守仁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天色微明时，
一家人在黄鼠狼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客栈。走出很远后，李守仁回头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