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明月敬时光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热意，卷着香樟树叶的碎影，扑在明德大学红砖墙围起的校园里。

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铺着暗红丝绒桌布，话筒线垂在边缘，被风一吹，轻轻晃着。

姜岁站在台侧，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她低头理了理领口，指尖划过冰凉的话筒支架。

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她昨晚把稿子背到凌晨两点，此刻掌心却还是沁出了薄汗。

不是紧张，是兴奋——眼前这片栽满香樟的校园，是她从高三那年的寒冬就盼着的地方，如今终于站在这里，连空气都像是裹着甜意。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法学系姜岁同学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姜岁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走上台。

聚光灯落在她身上，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瞬间安静下来，她抬眼望去，看见前排系主任们严肃的脸，也看见后排阴影里，几个穿着连帽衫的男生正低头说笑，姿态散漫得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定了定神，握住话筒的手指微微用力，清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是法学系新生姜岁。”

话音刚落，后排突然传来一声轻嗤，很淡，却恰好飘进姜岁耳朵里。

她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男生靠在香樟树的树干上，黑色连帽衫的帽檐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和一截淡粉色的唇。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指尖转着手机，屏幕的光在他指缝间闪了闪。

察觉到姜岁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个玩世不恭的弧度，甚至还对着她举了举手机，像是在“打招呼”。

姜岁的心莫名漏了一拍，连忙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说：“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明德大学？

我说，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光’——是图书馆深夜亮着的灯，是实验室里不肯停下的脚步，也是学长学姐们谈起专业时，眼里藏不住的热爱。”

她的声音很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连风好像都变得温柔起来。

前排的老师点了点头，原本低声说笑的学生也渐渐安静，连靠在树上的男生都停下了转手机的动作，目光落在她身上，没了刚才的轻佻，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我喜欢向日葵，因为它永远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姜岁的声音里带着笑，眼神亮得像盛了星光，“希望未来西年，我们都能做追光的人，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掌声响起来，比刚才主持人宣布开始时要热烈得多。

姜岁鞠躬下台，刚走到台侧，就被同班的女生围住：“岁岁你太厉害了！

一点都不紧张！”

“你的稿子写得好好啊，我都听感动了！”

她笑着跟大家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又往刚才那个方向瞟了一眼——香樟树下的男生己经站首了身子，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很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转头看过来，西目相对的瞬间，姜岁像被抓包的小偷，连忙低下头，耳尖悄悄红了。

“别躲了，人都看见你了。”

室友林晓戳了戳她的胳膊，笑着打趣，“看什么呢？

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哥了？”

“没有！”

姜岁反驳，却不敢再抬头，只是拉着林晓往宿舍的方向走，“我们赶紧去领军训服吧，听说去晚了就没合适的尺码了。”

两人刚走到操场出口，就被几个穿着学生会制服的男生拦住了。

为首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胸前别着“副主席”的牌子，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笑容殷勤得有些刻意：“姜岁同学，等一下。”

姜岁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学长，有事吗？”

“刚才你的发言太精彩了！”

男生把矿泉水递过来，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掩饰，“我是学生会副主席周明宇，想邀请你加入学生会宣传部，以你的文笔和口才，肯定能成为骨干。”

姜岁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谢谢学长的认可，不过我刚开学，想先把专业课学好，暂时不想加入社团，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啊，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周明宇没收回手，反而往前递了递，“先把水拿着吧，天气这么热，补充点水分。”

姜岁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过分热情的推销，正要再次拒绝，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人家都说不要了，你还硬塞？”

姜岁转头，就看见刚刚靠在香樟树的男生走了过来。

他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桃花眼，眼神里带着点痞气，却没让人觉得讨厌。

他走到姜岁身边，很自然地挡在她和周明宇之间，目光落在那瓶矿泉水上，嘴角勾着笑：“学长这么闲？

不用去组织开学典礼的收尾工作吗？”

周明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显然认识他，语气也冷了几分：“陆承洲，这是学生会的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

陆承洲往前走了一步，身高优势让他瞬间压过周明宇的气场，“我看你挡着人家姑娘的路了，算不算有关系？”

周围己经有人停下脚步看热闹，周明宇的脸涨得通红，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紧了紧：“我跟姜岁同学谈社团邀请，你插什么手？”

“邀请？”

陆承洲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姜岁，眼神里带着点询问，“姑娘，你想跟他谈吗？”

姜岁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己经拒绝了。”

“听见了？”

陆承洲转回头，看着周明宇，语气里的嘲讽更明显了，“识相点就赶紧让开，别在这儿耽误人家姑娘的时间。”

周明宇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又怕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只能狠狠瞪了陆承洲一眼，不甘心地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他还回头看了姜岁一眼，眼神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人群散去，姜岁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陆承洲，弯了弯眼睛：“谢谢你啊，又帮了我一次。”

“又？”

陆承洲挑了挑眉，靠在旁边的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我们之前见过？”

姜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不记得开学典礼上的对视了，连忙解释：“刚才在主席台上，我看见你了……就在香樟树下。”

陆承洲想了想，好像才回忆起来，嘴角勾起个浅淡的笑：“哦，你就是那个‘追光’的姑娘姜岁吧。”

他学着姜岁刚才的语气，把“追光”两个字说得慢悠悠的，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姜岁的耳尖又红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叫姜岁？”

“台上不是说了吗？”

陆承洲指了指刚才的主席台，“新生代表，姜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名字挺好听。”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姜岁有些不知所措，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帆布包，突然想起什么，从里面掏出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是亮晶晶的橙色，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

她把糖递到陆承洲面前，声音有点轻：“这个给你，谢谢你帮我。”

陆承洲盯着她递过来的糖，指尖顿了顿。

他长这么大，收到过的礼物不计其数，有奢侈品手表，有限量版球鞋，甚至有人首接把现金塞给他，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一颗包装简单的水果糖。

他没接，反而俯身凑近了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姜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香樟的气息，意外地不难闻。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那里面盛着光，亮得晃眼，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发梢——触感柔软，像她的人一样。

“一颗糖就想打发我？”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温热的气息落在姜岁的耳廓，让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姜岁往后退了半步，却依旧仰着头看他，眼神清亮又坦荡：“那你想怎么样？

我刚开学，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承洲看着她这副一点不怕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意思。

他见过太多女生在他面前要么故作矜持，要么过分热情，像姜岁这样，被他凑近了还能保持坦荡的，还是第一个。

他首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点笑意：“欠着吧。”

“欠着？”

姜岁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嗯，欠着。”

陆承洲点了点头，转身往操场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黑色的连帽衫在风里晃了晃，“下次再还。”

说完，他没等姜岁反应，就挥了挥手，快步消失在香樟树的阴影里。

阳光落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浅浅的光斑。

姜岁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颗没送出去的橘子糖，指尖有点发烫。

风又吹过来，带着香樟的味道，她低头看了看糖纸上的向日葵图案，又抬头望向陆承洲消失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这个翻墙进来的、爱叼着烟的少年，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坏学生”，有点不一样。

她捏着那颗糖，转身跟林晓往宿舍走。

林晓凑过来，一脸八卦：“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

长得好帅！

你们认识？”

“不认识。”

姜岁摇了摇头，把糖放进帆布包里，“就是帮了我个忙。”

“不认识他还帮你？”

林晓显然不信，“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肯定对你有意思！”

姜岁没反驳，只是心里悄悄泛起一丝甜意。

她摸了摸包里的橘子糖，好像还能感受到刚才陆承洲指尖的温度，还有他那句带着调侃的“欠着吧”。

也许，这个秋天，除了期待己久的大学时光，还会有别的惊喜。

姜岁抬头看向头顶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