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林淇买她念叨半年的包，刷爆最后一张信用卡。
她当着闺蜜面把包扔进鱼缸：“路岩，跟你这种窝囊废过日子真他妈憋屈！”
路岩把那个巴掌大的蓝色盒子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手指尖因为用力压着盒角，有点发白。盒子很轻，烫金的品牌logo在日光灯管惨白的光下有点晃眼。这是他熬了三个月深夜班，加上刷爆最后那张额度可怜、濒临报废的信用卡，才换来的东西。
林淇正窝在沙发里刷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拇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淇淇，”路岩的声音有点干涩，清了清嗓子，“你上次说…想要的那个。”
林淇的动作顿住了，视线从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挪开，挑剔地落在那个蓝色盒子上。她没动，就那么看着，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像在评估一件可疑的地摊货。过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地直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来。
她没碰盒子，指尖挑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的链条款包包，柔和的皮质泛着温润的光。是她念叨了快半年的款式。
“就这个？”林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两根手指把包拎出来，小小的一个挂在指尖晃荡，链条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啧，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现在背出去，谁还认得这是过季款？”她随手把包丢回盒子里，盖子都没合上，转身又要往沙发里瘫。
“砰！”
门被人大力推开。林淇的闺蜜方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瞬间盖住了屋子里原本那点微弱的饭菜气息。
“淇淇！快快快，帮我看看这裙子配哪双鞋！”方婷压根没注意路岩，举着几个鞋盒就往里冲。她一眼就瞥见了餐桌上敞开的蓝盒子和那抹柔和的颜色，夸张地“哇哦”一声扑了过去。
“天啊！淇淇！你真买啦？我就说嘛，对自己好点！这包多提气质！”方婷兴奋地把包从盒子里掏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又去拉林淇的手臂，“快试试快试试！你老公可以啊，总算舍得出血了！”
林淇被方婷拽得晃了一下，脸上没什么喜悦，反而更沉了。她看着方婷手里那个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小包，再看看旁边像个雕塑一样杵着、沉默的路岩，心里那股憋闷了许久的火气“噌”地窜到了嗓子眼。
“可以个屁！”林淇猛地甩开方婷的手，声音尖利得像碎玻璃刮过水泥地，“一个包？我他妈等了半年，就等来这么个玩意儿？”她一把抢过方婷手里的小包，动作粗暴，链条勒得方婷手背一红。
路岩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路岩！”林淇拿着包，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戳破那层昂贵的皮子，她一步步逼近路岩，眼睛里的火苗烧得噼啪作响，“你看看人家！看看方婷家那位！人家开的什么车？住的什么房？再看看你！一个月挣那仨瓜俩枣，交完房贷车贷，连他妈请我出去正经吃顿饭都得精打细算！买个破包还得刷爆卡？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她把包狠狠掼在路岩胸口。路岩没躲，也没接。那个小小的、亮闪闪的包弹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餐桌旁边，靠近门口玄关的地方，放着一个直径快一米的圆形玻璃鱼缸。几条颜色黯淡的热带鱼在里面慢悠悠地游着。林淇的目光扫过鱼缸，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她一步跨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包，看也没看，手臂猛地抡圆——
“哗啦！”
小小的、柔润的皮面包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穿水面，沉了下去。水花溅了站在旁边的路岩一脸一身，冰凉刺骨。几条受惊的鱼慌乱地窜开，搅起一片浑浊的泥泞。
“跟你这种窝囊废过日子，真他妈憋屈！”林淇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字钉在路岩脸上，“窝囊废！”
方婷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懵了，张着嘴，看看缸底那团模糊的蓝色，又看看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路岩，最后看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的林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尴尬和不安让她只想立刻消失。
路岩站在那里，脸上的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廉价的T恤领口，洇开更深的水渍。他死死盯着鱼缸。清澈的水里，那只他曾无数次在官网浏览、想象着林淇背上它微笑的包，此刻像一团丑陋的垃圾，歪斜地躺在浑浊的缸底碎石和水草之间，几条鱼惊恐地绕着它游弋，再不敢靠近。
一股冰冷的液体顺着胃壁爬上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咸的。是汗？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耳朵里嗡嗡作响，林淇那句“窝囊废”在脑壳里反复撞击，砸得生疼。
林淇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拉着还在发懵的方婷，抓起自己的外套和大手袋，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震得鱼缸里的水又晃了晃。
路岩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他伸出手，不是去捞那个沉底的包，而是撑住了冰冷光滑的鱼缸玻璃壁。指尖接触到凉意的瞬间，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他大口地喘气，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胸口闷得快要炸开。视线死死锁着缸底那团被污水浸泡的蓝色。
窝囊废。
那三个字，带着林淇唾弃的余温，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