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野带我回部落时，我以为我的救赎来了。可他却在族长女儿和我之间，
选了能助他夺权的那个。我跪在雪地里求他回头，他却皱眉：听雨，你一向最懂事。
后来我亲手灌下堕胎药，血水中浮起他送我的定情骨刀。蒋昭野，
你永远不知道这孩子长得多像你。三年后他杀回部落，疯了一样刨开我的坟。
棺椁里只有一封染血的信：那晚给你下蛊的人，是你亲手娶的族长之女。
而真正能救你命的人，被你逼死在了雪夜。————北地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带着干燥的雪沫和一种彻骨的寒。沈听雨跪在神殿外的雪地里，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融化的雪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裙裾，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她抬头望着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石殿，蒋昭野就在里面，和族长那位尊贵的女儿一起，
接受着族人的祝福与跪拜。喧闹的人声被风雪撕扯得模糊，唯有祭司高亢的祝祷声隐约可辨。
他们在举行订婚的仪式。沈听雨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尚且平坦，
却孕育着一个微小的生命。她和蒋昭野的孩子。这个惊喜，
如今却成了刺向她心脏最锋利的一根针。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是被他从那场不堪的凌辱中救出时的狼狈，
是他带着她穿越荒漠、踏过冰原时看似坚实的背影，
是他初到这部落、在她简陋小屋中拥着她低语的温热：“听雨，等我站稳脚跟，
定风风光光娶你。”那时，她信了。一个温柔、顺从、内心却因过往而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
除了相信这唯一的浮木，还能怎样？她帮他出谋划策，
用她外族人的见识辅助他在这权力错综的部落里周旋，她以为他们是并肩的伙伴，
是乱世里相依的命。他甚至不介意她被玷污，
虽然……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疏离，会让她敏感的心微微抽紧，
但她总是立刻告诉自己，是错觉，昭野只是太累了。直到族长提出联姻。直到蒋昭野看着她，
那双曾映着她倒影的眼眸，平静无波：“听雨，族长能给我兵马，
能让我最快速度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他顿了顿，似乎想伸手碰碰她的脸，却最终没有动作，
“你一向最懂事。”懂事。好轻巧的两个字，像这北地的雪，看似轻柔，
积累起来却能压垮一切。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付出，连同腹中这个悄然生长的秘密，
在这两个字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话。风雪更急了。神殿的门轰然打开，
暖黄的光和喧闹的人声倾泻而出，映得雪地愈发刺眼。蒋昭野披着华丽的狼裘，
挽着盛装的族长之女娜木钟，出现在门口。人群簇拥着他们，欢呼雀跃。
娜木钟看到了雪地里的沈听雨，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般轻蔑的笑意，更紧地依偎着蒋昭野。
蒋昭野的目光也扫了过来，隔着纷飞的雪，与沈听雨对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里面没有怜惜，没有愧疚，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仿佛在责怪她的不识大体。那一刻，
沈听雨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连带着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碎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地，用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腿脚麻木得不听使唤，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但她终究还是站直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即将被风雪折断的苇草。她没再看蒋昭野一眼，
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那个偏僻、寒冷的小屋。屋里的炭火早就熄了，
和她的心一样冷。她找出藏了很久的那包药粉，黑色的，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又拿出那只陶碗，倒入清水，指尖颤抖着，将药粉抖进去。动作慢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然后，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把小骨刀。刀柄粗糙，
是蒋昭野用猎到的第一头雪狼的牙齿，亲手为她磨的。他说：“见它如见我，能护你平安的。
”当时觉得是蜜糖，如今看来，全都掺着碎玻璃，扎得人心疼。药汁乌黑，
映不出她苍白的脸。她将骨刀轻轻放入碗中，看着它缓缓沉底。然后，端起碗，送到唇边。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烧灼般的痛感。小腹开始剧烈地绞痛，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蜿蜒而下，染红了裙摆，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
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土炕的边缘，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目光死死盯着碗底模糊的倒影。力气一点点流逝，她终于支撑不住，滑倒在地。视线涣散前，
她望着虚空，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
轻轻地说：“蒋昭野……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三年，
足够一场权力更迭天翻地覆。蒋昭野以铁血手腕整合了部落，又借助岳父的势力东征西讨，
终于将昔日仇敌尽数铲除，成了这部落乃至整个漠北说一不二的王。
娜木钟也如愿成了最尊贵的王妃，只是这三年来，蒋昭野对她始终相敬如宾，
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他夜宿她房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多时候是彻夜不眠地处理政务，或者，对着窗外北地的朔风发呆。那个叫沈听雨的女人，
像一粒尘埃，早已被所有人遗忘。蒋昭野自己也这么以为。并非全然忘记，
而是刻意不去深想。起初，他觉得一个“懂事”离开的女人，不值得他耗费心神，
他的宏图霸业容不下这等儿女情长的牵绊。后来，当权力稳固，夜深人静时，
那双雪地里绝望的眼睛偶尔会闪过脑海，带来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便用更烈的酒、更繁忙的政务将其压下。他告诉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牺牲，
理所应当。他甚至隐隐觉得，沈听雨的“消失”让他省去了许多麻烦，
不必再应对她可能带来的纠缠与旧事。直到他身边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巫医，
在一次替他诊治旧伤时，欲言又止。“王，您这些年……是否时常感到心口窒闷，
尤其在运功或情绪激动时？”蒋昭野眸光一凛：“是又如何？”老巫医跪伏在地，
声音颤抖：“老奴近日翻查古籍，发现您这症状……不似旧伤，
反倒……反倒像是中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同心蛊。”“同心蛊？”蒋昭野眉心骤跳。
“是……此蛊阴毒，需至亲之人血脉为引，下于饮食。中蛊者初期无恙，但随着时间推移，
蛊虫深入心脉，会逐渐吞噬宿主生机，最终……暴毙而亡。而下蛊之人……若身死，
蛊毒会即刻反噬中蛊者，加速其死亡……”蒋昭野猛地站起，
周身杀气凛然：“谁能给我下蛊？！
蛊……需常年累月……且不易察觉……能接近王饮食又不易被怀疑的……”一个模糊的念头，
像毒蛇一样窜入蒋昭野的脑海。这三年来，能如此接近他日常起居饮食，
又让他从不设防的——只有娜木钟！他想起订婚之初，娜木钟时常亲手为他炖煮汤羹，
那时他只当是妻子柔情。想起他每次旧伤“发作”，
似乎都是在她“精心”照料后有所“好转”。想起她偶尔看向他时，
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捉摸的诡异。疑心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他立刻下令秘密控制娜木钟和她身边所有人，严刑拷打。娜木钟起初矢口否认，
但在酷刑之下，终于崩溃招认。果然是她！从他踏入这部落开始，
族长父亲和他这位“贤内助”妻子，就在谋划着如何在他功成之后，让他“合理”地消失，
以便他们父女彻底掌控权力。滔天的怒火几乎将蒋昭野焚烧殆尽。
他处决了娜木钟和她的同党，站在血腥味弥漫的石殿中，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寒意。
同心蛊……下蛊者身死，中蛊者会加速死亡……老巫医战战兢兢地说，古籍记载，
唯有下蛊之人的心头血混合一种只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冰魄草，或可一试解毒。
极北苦寒之地……沈听雨……蒋昭野猛地想起，沈听雨……她不就是来自更北的冰原部落吗？
她似乎……曾提过她的族人懂得一些特殊的草药知识。
一个模糊的、被他忽略已久的念头浮现——当年他重伤，
昏迷中似乎感受到一种极寒的气息护住了心脉，醒来便见她在旁熬药，他只当是寻常伤药。
难道……？比蛊毒更冷的寒意，猝然攫住了他的心脏。如果……如果沈听雨真的懂得，
甚至拥有能救他的东西……那他当年那个选择，舍弃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累赘吗？
“沈听雨……她的坟在哪里？”蒋昭野的声音干涩异常。这三年，他从未主动问起，
潜意识里或许是不愿触碰那点可能存在的愧疚。但此刻，
一种混杂着恐惧、期盼和巨大不安的冲动，驱使他必须去确认。他像疯了一样冲出石殿，
不顾一切地奔向部落后方那片荒凉的坟地。沈听雨死后，被他……不，
被当时得势的娜木钟随意丢在了这里，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土包。“挖！
给我挖开！”蒋昭野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绝望。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忙动手。
冻土坚硬，费了好大力气才掘开。露出了一具薄薄的棺木，因为年头尚短，还未完全腐朽。
蒋昭野亲手推开棺盖。没有预想中的白骨。棺椁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件沈听雨常穿的、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叠得整整齐齐。衣裳上，
放着一封已经泛黄、边缘染着暗沉血渍的信。空棺！一瞬间，
狂喜与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喜的是，她可能没死！惧的是，这空棺和遗书，
意味着她彻底的诀别，以及那未知的、可能让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蒋昭野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信纸。他展开，上面是沈听雨清秀却无力的字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蒋昭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我大概已经化成了北地的风，或者融进了某一场雪里，总之，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告诉你两件事。第一，给你下同心蛊的，是你亲手娶回家、敬重有加的族长之女娜木钟。
从你们订婚那夜起，她就用你的‘旧伤’做掩护，开始了这场漫长的谋杀。第二，
我们外族有一支秘传的巫医血脉，世代守护着能解百毒的冰魄草的秘密。很不巧，
我就是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你当年重伤濒死，是我用秘术和半株冰魄草吊住了你的命。
你体内沉疴未清，需以北地秘法长期调理，亦需真正的冰魄草方能根除。原本，
我想用这个秘密，作为送你登上高位最后的礼物。可惜，你没给我机会。
我本想等你地位稳固后再去极北寻找，却没想到，你等不及，选择了更快捷的权力之路。
是你选择了她，放弃了我，也放弃了你自己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你说得对，我一向懂事。
懂事到，连告诉你真相的勇气，都在你那句‘懂事’里，消磨殆尽了。最后，
那个孩子……我把他还给腾格里了。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必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
承受他母亲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别找我，我的尸身，早已喂了野狼。这世间，再无沈听雨。
只望你……权倾天下，此生安乐。信纸从蒋昭野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在棺底的尘土里。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撕裂了坟地的寂静。蒋昭野猛地跪倒在地，
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冻土，指甲翻裂，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尸身喂狼与生命垂危的噩耗，让他陷入巨大的痛苦。理智告诉他，她很可能还活着，
这空棺就是证明！可情感上，这封信里字字泣血的绝望，那句“世间再无沈听雨”，
又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无论生死，那个爱他的沈听雨，都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直到此刻，
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不仅仅是解蛊活命的机会，
更是那个曾用生命爱他、一次次拯救他的女人，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对死亡的恐惧，
与对沈听雨和那个孩子滔天的悔恨与愧疚，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比那同心蛊的发作更让他痛不欲生。他一直以为自己踏着荆棘走向王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