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无人问津,而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父母还在我生前工作的单位拉横幅闹事要钱,一恍惚,我重生回到了还未生病的日子……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戳着我溃烂的耳膜。
母亲田慧华在走廊打电话,声音穿透病房虚掩的门:“……说是癌症晚期了,人已经不行了,与其浪费钱,还不如多要点钱,她弟弟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我盯着天花板霉斑的纹路,想起十二岁那年急性阑尾炎,她在麻将桌上头也不抬:“忍忍就过去了,去医院多晦气。”
现在他们倒是天天来医院了——举着手机拍我插满管子的身体,在我公司楼下拉横幅,红油漆写着“黑心企业逼死员工”。
父亲林建国昨天还跟人炫耀:“至少能讹八十万,正好给子豪凑个学区房首付。”
喉咙突然涌上腥甜,我侧头吐在枕边,暗红血渍溅在弟弟刚送来的果篮上。
那里面有个烂苹果,表皮皱缩发黑,像极了此刻我脖子上的肿瘤。
“姐,你公司王总监电话。”
林子豪把手机怼到我耳边。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破碎声线:“……我自愿放弃工伤认定。”
母亲冲进来抢手机时撞翻了输液架,针头从静脉扯出,带出一串血珠。
她踩过地上滚动的药瓶,嘴唇几乎贴上我溃烂的脖颈:“别胡说!死之前再发条朋友圈!就说公司逼你加班才得癌!”我闻到她发梢廉价的玫瑰香精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最后一次呼吸时,我瞥见弟弟手机屏幕亮着,微信对话框里跳出他发给女友的消息:要死赶紧死,耽误我看演唱会门票都抢不到。
心中有无数的气上涌,我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我飘在空中,看着他们往我手里塞抗议书,父亲甚至往我眼角抹了点口水冒充眼泪,将我的尸体放在公司门口,炎热的天气使尸体已经不堪,但是没人在意我,直到公司同意了赔偿,他们才匆匆把我火化,连骨灰都没要“砰!”不锈钢盆砸在瓷砖上的巨响让我脊椎发麻。
田慧华叉腰站在玄关,围裙沾着辣椒油,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落在我的脸上:“愣着干什么?把子豪的球鞋刷了再去煮饭!”我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没有留置针的淤青。
墙上的日历显示2018年,冰箱贴着弟弟的奥数奖状,阳台上晾着我那件领口发黄的旧睡衣。
前世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爆发。
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理智瞬间被愤怒吞噬。
我疯了似的冲向厨房,一把抓起菜刀,菜刀哐当一声砸在茶几上,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母亲田慧华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父亲林建国的烟吓掉了,烫焦了沙发,弟弟林子豪惊恐的瞪着我。
三张面孔扭曲成相似的惊恐,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鸡。
我忽然想笑。
前世确诊癌症时,他们也是这样瞪着我——只是那时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不耐烦。
母亲摔了诊断书:“不就是懒癌吗?矫情什么!”父亲蹲在病房外刷短视频,笑声隔着门缝漏进来。
弟弟更干脆,直接把我拉黑,直到我咽气前都在朋友圈晒新买的球鞋。
而现在,这把刀终于捅破了“家和万事兴”的遮羞布。
“姐、姐你冷静……”林子豪哆嗦着往后缩,他总说男人要有血性,此刻却连脚趾头都在发抖。
田慧华突然扑上来抓我手腕:“反了天了!把你养这么大就学会砍人?!”她的指甲抠进我肉里,和前世拔我输液管时一样熟练。
我猛地抽回手。
刀锋擦过她保养得当的脸,一缕染成棕红的头发飘然落地。
空气凝固了。
“再碰我一下,”我把刀尖转向她,“下次掉的就是舌头。”
原来当个疯子这么痛快。
前世我总在自我检讨:是不是我不够乖?不够努力?现在才明白,有些人不需要当人对待。
父亲终于找回声音:“小芸,把刀放下,爸给你炖鸡汤……”“炖给林子豪吧,我以后不想喝鸡汤了。”
我踢开脚边的烟灰缸,金属与瓷砖碰撞出刺耳的刮擦声,“从今天起,谁再让我洗一只碗——”我用刀尖指了指三人,“我就剁了他的手涮火锅。”
回到房间我在枕头上缝了个暗袋。
工资卡、身份证、体检报告,还有那支粉色录音笔。
它正滋滋运转,录下门外母亲的咒骂:“丧门星!当初应该生下就把她掐死,在我家耍起了威风,白眼狼!多清晰啊,比前世模糊的耳鸣好听多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闺蜜韩悠的暗号:药到了,老地方。
我对着镜子练习畏缩的表情,开门时特意把领口扯歪。
田慧华果然在偷瞄,见我眼睛红肿,鼻子里哼出得意的气音道“我就知道她就是耍一时威风,不还是得屈服,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公交车上,我摸到羽绒服内袋里的小药瓶。
优甲乐,治疗甲状腺激素紊乱的——前世直到癌细胞转移我才知道,这种病本该早早控制。
"你真要搬出来?”韩悠把租房合同推过来时,指尖还在抖,“上次你说家人要害你,我差点报警……”“他们确实在害我。”
我撩起袖子,肘弯处青紫触目惊心。
那是昨晚弟弟抢我手机时掐的,他想要我的年终奖给自己买游戏机。
林悠倒抽冷气,我反而笑起来。
这些伤是故意留的,就像故意在家人面前大把吃药,让他们相信我真的疯了。
疯子做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我推开家门,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双旧鞋。
母亲田慧华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回来了?今天发工资了吧?”我没说话,把行李袋放在墙角,转身去厨房倒水。
母亲的声音追了过来:“你王阿姨家的女儿给她买了个大金镯子,听说花了三万多呢!哎,我这辈子是没这个福气喽……”我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尖发白。
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块冰碴子卡在胸口。
“对了,”母亲突然提高音量,“你奶奶今天又打电话来了,说我不该供你读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得意,“可我偏要养你,我就是要让她们看看,我田慧华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我低头看着杯底的水渍,想起初中那年,我蜷缩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腰疼得整夜睡不着。
“妈,床板太硬了,能不能换个软点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母亲正在给弟弟缝新书包,头也不抬:“硬点好,对腰好。
你弟还小,得用好的,你是姐姐,得懂事。”
如今十年过去了,弟弟的床垫换成了乳胶的,而我的床板还是那块破木板,边缘已经发黑,像一块被遗忘的烂木头。
“这个月工资发了吧?”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急切,“你李婶家装修了,听说她女儿出了十万呢!咱们家这墙纸都发黄了……”我放下水杯,转身看向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一块肥肉。
“妈,”我打断她,“我今天没有钱了,这个月的钱已经还上个月弟弟买的游戏机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
母亲的脸瞬间涨红,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你说什么?!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上了那么多年学,就挣那边么点钱,还怪子豪花完了,我都没说让你交生活费,你在家白吃白喝吗我看着她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可笑。
她一点也不在乎我没钱了“妈,”我轻声说,“我腰疼,想换个床。”
她愣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
我走到墙角提起行李袋,转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她的声音在背后炸开,带着一丝慌乱。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我?!”我站在楼道里,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极了那块发黑的床板。
可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用睡在那上面了。
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的手还在发抖。
门开了,二十平米的小公寓浸在夕阳里,飘窗上的绿萝正舒展着叶子。
我把行李箱推倒在玄关,整个人扑向那张大床,床垫是房东按照我的要求买的新的,蓬松得像一团云,托住我支离破碎的脊椎。
空调启动的嗡鸣声中,我听见骨头缝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那些被伤害的疼痛,此刻都化作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
手机突然震动,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我盯着那个“妈”字,忽然想起十二岁那个暴雨夜。
“滚!滚出我的家!”母亲把我抵在防盗门上,指甲陷进我肩膀,因为我没把最后一块红烧肉让给弟弟。
我的校服扣子崩开,露出刚发育的胸口,她却像扒玉米皮似的扯掉我的睡衣:“穿我的吃我的,还敢顶嘴?有本事把衣服脱了滚出我家!”铁门在身前重重合拢时,我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隔壁王阿姨家的炒菜声飘下来,油锅刺啦作响,她肯定听见了摔门声,但防盗门始终紧闭着。
后来是父亲开的门。
他叼着烟打量我瑟缩的裸体,像看一条流浪狗:“丢人现眼。”
扔过来的旧T恤沾着弟弟的鼻涕,我裹着它钻进被窝时,床板的木刺扎进了大腿。
手机还在震,床垫跟着微微颤动。
我按下关机键,翻了个身,继续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一阵僵硬。
“姑娘,你快递放门口啦!”是楼下水果店老板娘的大嗓门。
原来真正的自由是这样——连恐惧都是属于自己的。
擦头发时发现飘窗绿萝生了新芽,嫩绿的叶尖顶着水珠。
我把旧钥匙串上的小熊挂件拆下来,那是弟弟不要的赠品,铁丝做的耳朵已经生锈。
当它从二十三楼窗口坠落时,我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加了双份火腿肠。
从今天起,我只是我自己回想起前世的病症,我果断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去医院做检查。
果不其然,甲状腺激素已然失衡,这显然是长期身处压抑环境所致。
幸运的是,甲状腺结节尚小,且为良性,只需密切观察就好。
回到家,我立刻打开电脑,着手寻觅一份轻松些的工作。
我原本从事销售工作,虽说收入还算可观,可行业内卷太过严重。
前世,我就是在压抑的工作与家庭环境的双重挤压下,身体才出了问题。
眼看到了年底,依前世的记忆,今年我本该能拿到10多万的年终奖。
而如今,我凭借前世记忆这个“秘密武器”,理应能创造更高的销售额,加上工资,也能攒下一笔不小的积蓄,到那时,再去换一份轻松的工作,好好调养身体。
毕竟当下,没有什么比拥有健康的身体、好好活着更为重要。
安稳的日子过了几天,正当我满心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母亲突然跑到我的公司。
想到马上就能拿到丰厚的年终奖,我只能暂且顺着她,生怕她在公司大吵大闹,坏了我的好事 。
啪!母亲的手掌甩在我脸上时,空气里炸开一声脆响。
我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尝到一丝铁锈味。
“你翅膀硬了是吧?敢不接电话?!”她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整个办公区的键盘声都停了。
我余光瞥见同事小张的咖啡杯悬在半空,褐色的液体正顺着杯沿往下滴。
“妈,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压低声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您要是还想要我的工资,咱们出去说。”
消防通道里,声控灯忽明忽暗。
母亲一把搂住我,眼泪说来就来:“你这孩子,可担心死我了!几天不回家,我这心都揪着……”她的香水味呛得我喉咙发痒,是那种廉价的玫瑰香精,和前世她在我病床前哭诉“养你不容易”时一模一样。
我垂下眼,看见她手腕上那只假LV包的金属扣正硌着我后背。
“妈,我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我轻声说,“想换个安静的地方,多挣点钱给您和爸养老。”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