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暄屏住呼吸,握紧手中那柄冰凉粗糙的刻刀,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捕捉着楼下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那股从楼下弥漫上来的阴寒尸气,像无形的触手,缓慢却执拗地渗透着阁楼的空间,带着一种河水沉淀多年的陈腐与死寂。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预想中的狂暴攻击并没有立刻到来。
楼下没有任何脚步声,没有物品被碰倒的声音,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反而更加凸显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但这宁静,比之前的砸门声更让人心悸。
它意味着,那个东西可能己经进来了,正无声地蛰伏在黑暗中,或者……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
冷汗顺着他的脊柱缓缓滑下,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他不能一首这样僵持下去。
他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目光投向楼下那片被微弱莲花灯光勉强勾勒出的昏暗空间。
柜台,纸扎,桌椅……阴影在这些静物之间交错,形成无数扭曲模糊的轮廓,任何一块深色的影子都仿佛潜藏着危险。
什么都没有。
至少,肉眼看不到任何异常的存在。
然而,那股冰冷的尸气却切实地存在着,甚至比刚才更加浓郁了一些。
它盘踞在楼下,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恶意和压迫感。
陈明暄的心沉了下去。
看不见的敌人,往往最可怕。
他的阴蚀眼能看见气息,却无法精准地勾勒出对方的形态和位置。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那些原本己经稍稍平复下去的属于红衣女子的破碎尸语,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更加躁动。
“…冷…好冷…水……找到他…不能放过……盒子…我的盒子…”这些杂乱无章的词句,夹杂着强烈的怨毒和一种冰冷的焦急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它们似乎被楼下那东西散发出的同源气息所激发,变得异常活跃。
突然!
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新的尸语碎片,猛地刺入他的脑海,与红衣女子的絮语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低沉充满暴戾和贪婪的男性嗓音,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饿…了…”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楼下那股盘踞的尸气猛地沸腾了一下!
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短暂地露出了它的獠牙。
陈明暄浑身一僵,瞬间明白了。
楼下的,不是那个红衣女鬼。
是另一个!
是那个“他”!
是红衣女子尸语中要索命的那个目标——张承志!
他不仅变成了鬼,而且循着女子留下的某种痕迹,或者干脆就是被那沓染血的钞票吸引,找到了这里!
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个被选中的纸扎匠!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种求生的本能反而被激发出来。
他猛地意识到,红衣女子的尸语虽然充满怨毒,但其中似乎混杂着一些……信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抗拒那些纷乱的絮语,而是集中精神,尝试从中剥离出有用的碎片。
“…酒店…1304……周年…胸针……背叛…不得好死…”这些词语反复闪现,与那低沉男声的饿了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红衣女鬼林雪的执念是复仇,是找到张承志。
而张承志化身的厉鬼,似乎只剩下某种吞噬的本能。
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扭曲的关联。
而那把钥匙,或许就在林雪留下的尸语里,在那沓……钱上!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楼梯下方,看向墙角那个铁皮桶。
那沓不祥的钞票,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楼下那东西的耐心显然是有限的。
他必须做点什么。
或许,触碰那沓承载着两者强烈执念和死亡信息的钞票,能让他听到更完整,更关键的尸语,找到一线生机?
哪怕这会让他更深地卷入这桩诡异的恩怨之中。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饮鸩止渴。
但他似乎己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吸一口冰冷的弥漫着尸气的空气,陈明暄的眼神逐渐变得决绝。
他最后看了一眼楼下那片浓郁的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的黑暗。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下方挪去。
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心跳声却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他的目标,是墙角那个铁皮桶。
他知道,自己正在主动走向那危险的旋涡中心。
而在他身后,那片浓郁的黑暗里,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