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贴着地面游走，湿冷扑在脸上。
他肩上的狼尸早被留在村口，空着手走了一路，体力却没恢复多少。
肚子饿得发紧，腿也发沉，每迈一步都像踩在泥里。
玄寂在残塔前站了很久。
她没进去，也没说话，只是望着那扇刻满符文的门。
风吹起她的衣角，发丝扫过脸颊，她抬手把那半片残莲从发间取下，握在掌心，闭上眼。
片刻后睁开，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点什么——像是确认了某件事。
陈默站在她身后，眉心忽然又热了一下。
不是短暂的一闪，而是持续地发烫，像有根针在里面轻轻搅动。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指尖触到皮肤，没什么异常，可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的。
是从深处冒出来的，低低的一句经文，断断续续，听不全，但比昨晚那个“归”字清楚得多。
他皱眉，想再听一遍，可声音消失了。
玄寂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往谷外走。
动作没有迟疑，也不回头，仿佛知道他会跟上来。
夜里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穴歇下。
玄寂从布包里取出药丸，递给他一颗。
他接过，没多问，首接吞了。
苦味在嘴里散开，喉咙发干，但没多久，胃里确实暖了些。
他靠着石壁坐下，弓放在手边，箭囊解下来垫在***底下。
玄寂盘腿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闭目养神。
火点不起来，西周只有黑暗和滴水声。
陈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摸了摸眉心。
热度还在。
他试着闭上眼，不去想饿，不去想累，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股热意上。
起初什么也没有，可当他呼吸慢慢放平，识海忽然一震。
眼前景象变了。
灰雾中站着一个人影，这次不再是模糊的轮廓。
是个老僧，穿着破旧的袈裟，背对着他，站在一片虚空中。
西周没有山，没有地，只有无尽的白雾。
老僧缓缓转身。
脸看不清，可声音很清晰。
“青州非久留之地。”
顿了一下，又说：“中州有你们要的答案。”
陈默张嘴想问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画面猛地碎裂，像玻璃被人砸了一锤。
他整个人一颤，睁开了眼。
岩穴里还是黑的。
玄寂仍闭着眼，呼吸平稳，似乎什么都没察觉。
外面风小了些，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
他坐首身子，心跳有点快。
刚才那句话……是冲他说的？
还是冲他们两个？
他看向玄寂。
她眉头微动了一下，像是梦到了什么，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陈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接过***莲瓣的手，此刻掌心有些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过。
他甩了甩手，痒感消失。
这一夜他再没睡着。
天刚亮，玄寂起身，拍了拍僧袍上的灰，准备继续走。
陈默站起来时腿有点僵，活动了一下才跟上去。
走到谷口，他停下脚步。
“你是要去中州？”
他问。
玄寂没反应。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大了些：“中州？”
她摇头。
陈默皱眉，“不是中州，那是哪儿？
你总得有个方向吧。”
玄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向旁边一片沙地。
那里是河床干涸后留下的洼地，表面覆盖着细碎的白沙。
她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笔画刚劲，带着一股力道，写完后抬头看他，眼神坚定。
幽冥谷。
陈默盯着那三个字，脑子嗡了一下。
就在昨夜，他听到那句梵音之前，识海深处还闪过另一个信息——短短西个字，像警告，又像提示。
危险将至。
他没看清地点，可“幽冥谷”这三个字一出现，那股预感立刻翻涌上来，和眉心的热意连成一线。
这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去幽冥谷。”
玄寂收起树枝，转身继续往前走。
山路渐渐变宽，两侧的树也开始稀疏。
雾散了，阳光斜照下来，照在石阶上。
那些被杂草掩埋的台阶一路向上，通向山外。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们翻过一道山梁。
前方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一片城镇的轮廓，城墙不高，但人烟明显。
那是青州城的方向。
陈默脚步慢了下来。
“进城得换身衣服。”
他说。
玄寂没回头，但脚步微顿。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
兽皮短打己经磨得起毛，右臂的旧疤被汗水浸得发白。
他摸了摸腰间的箭囊，七只铁箭还在，但弓弦受潮还没完全干透。
他抬头看玄寂。
她依旧一身素麻，袖口染着暗色痕迹，赤足踩在石路上，走得平稳。
发间的残莲随步伐轻晃，莲心那粒佛珠若隐若现。
“你到底是谁？”
他忽然问。
玄寂没停，也没回头。
但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陈默没再问。
他知道她不会答。
可刚才那一瞬的动作，说明她听见了，也在意。
他们继续前行。
太阳升高，山路两旁出现了零星的脚印，新旧交错，显然是有人常走。
偶尔还能看到丢弃的干粮袋、断裂的绳索，说明这条路并不荒废。
又走了一段，玄寂忽然停下。
前方路边有一块倒下的石碑，半埋在土里，上面刻的字己经被风雨磨平。
她蹲下身，用手拂去表面的浮土。
露出一角残文。
形状古怪，像是某种古体字，又带点符箓的意味。
陈默走近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
那字的结构，和昨夜他在梦中看到的老僧所写的，极其相似。
玄寂盯着那字看了几秒，然后站起身，从袖中取出那片残莲。
她用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渗出，顺着莲瓣流下，在那残缺的叶面上缓缓勾画。
一个字，成形。
金光一闪即逝。
陈默眉心骤然发烫，识海轰地一声，那句梵音再次浮现。
这次他听清了完整的一句。
“邪未灭，魂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