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十三门之白夜蛇行

暴雨滂沱的章节总要有些秘密被冲刷出来。

多年之后的市丸银依然记得那个下着暴雨的黄昏，雨水在铸铁栏杆上蜿蜒成细小的银蛇，将整别墅浸泡成发霉的琥珀。

市丸银从很小开始就能看见那些围在人类身边的妖怪，但是家里的其他人看不到。

一个可悲的家庭，坐拥着一笔巨款和家族产业，却思想极度封建。

通常是血亲之间结婚，并以此为傲。

所以当年他父亲瞒着家里人，爱上了家族之外的母亲并生下来的自己是不讨人喜欢的。

好吧，母亲也并不受家里人待见，并且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因病过世了。

在这个家里里为数不多的亲情都是来源于母亲的。

他爱他的母亲。

母亲死后，自己更是像颗烫手的山芋般被家里人疏远着。

现在的他，正要被他们送去舅舅那里。

他觉得母亲是可怜的，因为在她去世之前，自己从来没见过妈妈那边的亲人。

这么想着的他，站在家里别墅的大门下，看着车里来接自己走的舅舅蓝染。

嗯，所以他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舅舅”。

可是生活也并不会再糟糕成什么样子，因为这边的生活己经一团糟了。

雨下得很大，远处隐隐能看见闪电的光影，天空黑漆漆得，那个男人打着把黑伞站在车门那对自己招手。

所以为什么不首接走过来接我呢？

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我没带伞吧。

两人驻立相视许久，最终市丸银狼狈地穿过雨幕跑到了舅舅的伞下。

※“你叫市丸银是吧。”

舅舅正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一脸阴沉的侄子，不禁笑了笑说道：“这么大了也没看望过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车后座的市丸银正阴沉着脸回望着自己，仪表盘蓝光映着少年打湿的白衬衫，布料下凸起的肩胛骨如同折断的蝶翼。

头发和衣服正滴着水，渐渐濡湿了真皮的车垫。

不，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些。

我不在乎，但是你应该多看望看望你的妹妹的。

而且既然这么想见我又为什么让我淋雨。

暗暗地研磨着后牙槽才忍住了质问的冲动，他晓得刚见面就这么说话是不礼貌的。

“其实，把你接到我们这边也是有原因的。”

蓝染看市丸银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道：“你在你家过得并不好吧？

他们在我这对你的评价并不好呢，说你从小就爱说谎之类的。。。

但其实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市丸银攥紧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眼神冷冷地盯着正开着车的舅舅的背影。

“我知道你不是在撒谎，因为。。。”

“这其实是一种天赋。”

红绿灯的间隙，车子停在了斑马线前，蓝染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对着市丸银微笑。

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正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暴雨依旧喧哗。

市丸银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躲闪，装作看雨的样子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然而暴雨正洗刷着玻璃，只剩一片花掉的的五颜六色的灯光。

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攥着的那串珊瑚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梵文，像无数只半睁的眼。

“你应该对那边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吧，看着窗户是在回忆什么吗？”

市丸银皱了皱眉，他讨厌这个人——在他面前的自己仿佛正赤裸裸着，没有一点秘密。

但是留念还是有的。

虽然对那个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市丸银的心里还装着一个叫乱菊的姑娘——附近开面馆的家里的女儿。

※家族里的兄弟姐妹都很反感自己，所以无聊的时候便会自己偷偷跑出去玩。

但因为自己爱捉弄人的性格导致自己在外面也不是很受人欢迎。

加上。。。

所谓的“说谎”。

和同龄人玩耍的过程中总是会有因为那些妖怪而耽搁的时候。

如果自己表现出来看见了什么东西的样子往往总是会吓到别人。

时间一长便会被挂上“骗子”的名号，就算后来学聪明了装作看不见，也终究没什么人愿意和自己玩。

但是松本乱菊是个例外。

她似乎也能隐约捕捉到到妖怪的存在，和自己熟了之后便经常乐意听自己说关于妖怪的事情。

“吶吶，银，你看那个油瓶上面是不是有个妖精？”

乱菊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试图把妖怪的轮廓看清。

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影子正在油瓶顶部蹦哒着，看起来并无恶意。

市丸银眯着眼点了点头。

“你和你父母说过这些事吗？”

“说过啊，但是爸爸妈妈只是会觉得我的想象力丰富。

他们觉得我在编童话故事吧。”

市丸银觉得乱菊是幸运的，她的家人都很爱着乱菊。

但他也并不会因为羡慕别人的家庭而感到自卑。

乱菊家的面条很好吃。

每次去吃的时候，负责送餐的乱菊总会为自己偷偷多夹几片牛肉放在碗里。

※“很喜欢眯着眼睛吗？

这样会显得你没精打采。。。”

舅舅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试图搭话。

“抱歉。。。”

但是这是改不了的习惯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银还是这样回答了。

“你不用抱歉。

只不过，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吧？

和你的妈妈一样。”

轮胎碾过减速带时他顿了顿，“很漂亮的颜色啊，如果睁开眼睛会很好看呢——”市丸银赫然睁开了眼眸，泛着冷光的冰蓝色瞳孔像淬了毒的刀尖。

“说的好像很爱你的妹妹似的。”

冷不丁的话语冒了出来，市丸银打断了舅舅的自说自话，笑意里凝着寒霜。

但是几乎是同一时间，余光捕捉到了令他寒毛倒立的东西。

※七岁那年的法事，白幡后确确实实有团黑影在啃食线香。

可当时所有的人都说是他看花了眼，除了那个穿藏袍的抬棺人——他的背上趴着个胎婴般的影子，见到市丸银的反应，抬棺人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笑。

最费解的其实是胎婴的趴着的姿势：两只胳膊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身体和下肢垂着，几乎全是胳膊的力量支撑着挂在那。

然后那个胎婴转头看向了他，五官是诡异的凹陷，却似乎是在笑。

※而此时此刻，蓝染的肩膀上好像也有两只手搭在那里。

和五年前那个抬棺人的不同，这个鬼影的胳膊异常得长，而身体——市丸银顺着胳膊看去，发现似乎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从他的角度，后视镜看不清副驾驶的位置。

舅舅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加上光线不充分又打着伞，导致他一首没有发现。

顿时冷汗涔涔——那玩意莫不是一首藏在那个伞的下面？

市丸银阖上了眼睑，准备装作没看见。

这时却听见驾驶位传来蓝染的轻笑。

“你是从什么时候能看见这些东西的？”

然后副驾驶位传来了窸窣的摩擦声响。

闪电劈开云层，短暂地照亮车里的刹那，他看见了后视镜中舅舅阴晴不定的笑靥。

再一转眼，是几乎贴在面前的黑影。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了扇形残影。。。

“其实每个人自身都有‘灵’。

有些人能察觉到魂魄的存在，他们往往是具有较强大的‘灵’的人。”

果然，这家伙也能看见妖怪。。。

市丸银把视线缓缓从眼前的黑影上挪开，尝试平复被莫名突脸的心情。

“所以，你才说我‘能看见’是一种天赋。”

蓝染赞同地颔首，接着说：“人死后会有魂魄，没有执念便会自己走进轮回。

但是也有不少执念深的魂魄，它们会逐渐被戾气侵染，变成恶鬼，丧失理智而作恶——那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来阻止它们，并引导它们进入轮回。”

“银，我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车子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雷声的闷响，雨幕中浮现出建筑的轮廓。

“到了，可以下车了。”

“我还没答应呢。”

市丸银坐在那一动不动，“还是说，你会强迫我答应。”

沉默了一会，舅舅笑出了声，然后市丸银面前的黑影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慢慢藏进了蓝染的衣服里。

“不要紧张，这只不过是我收服的一只恶鬼，不会伤害你的。

况且——”他转过身子，注视着银，“你应该也足够强，它不会对你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