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没有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日光偏移,看着暮色西合。
傍晚六点五十分,她站起身,没有刻意打扮,依旧穿着昨天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T恤,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走下楼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果然如同幽灵般准时停在楼下。
穿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动作标准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沈小姐。”
他低声称呼,没有多余的话。
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与车外破旧的环境形成尖锐的对比。
沈清欢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感觉自己正被快速带离原本的世界。
“云顶”餐厅位于A市标志性建筑的最高层,电梯匀速上升时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沈清欢的心也跟着悬空。
电梯门无声滑开,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
璀璨的水晶灯,低回优雅的爵士乐,穿着燕尾服的侍者躬身引路,所有客人都衣着光鲜,低声交谈,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这里的阶级与距离。
侍者将她引向视野最好的靠窗位。
陆寒州己经在那里了。
他穿着深蓝色暗纹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相较于画展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
他正望着窗外,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在他脚下铺陈开来,如同一条被他踩在脚下的星河。
“坐。”
他转过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对于她这身与场合格格不入的衣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意外或不满,仿佛她无论以何种面貌出现,都只是他预料之中的一个物件。
沈清欢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令人眩晕的夜景,而她只觉得那光芒冰冷刺眼。
晚餐在沉默中开始。
前菜是精致的鱼子酱,侍者在一旁低声介绍着产地和年份。
沈清欢拿起镶着金边的餐具,动作有些僵硬。
食物在口中味同嚼蜡,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里的夜景,还满意吗?”
陆寒州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掌控感,轻易地穿透了低回的背景音乐。
沈清欢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着窗外的灯火,却没有任何温度。
“陆总找我来,应该不是为了看夜景吧。”
她的声音干涩。
陆寒州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牢牢锁住她,“那么,考虑得如何?”
来了。
沈清欢握紧了手中的叉子,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抵抗:“陆总,我很感谢您的……青睐。
但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努力?”
陆寒州打断她,那抹弧度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嘲讽,像冰刃划过皮肤,“努力被画廊拒绝?
努力应付医院催缴的账单?
沈小姐,”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你所谓的努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她所有脆弱的伪装和可怜的自尊,将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处境血淋淋地剖开,摊在这流光溢彩的桌面上。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画廊的拒绝,医院的刁难,果然都是他轻描淡写的手笔!
屈辱感像岩浆一样瞬间涌遍全身,烧得她脸颊滚烫,却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冷。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平静,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彻底淹没。
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只可以被随意捏死的蚂蚁,所有的坚持和骄傲都显得那么可笑。
“为什么是我?”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不甘的哽咽。
陆寒州靠回椅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星河,语气平淡却带着致命的危险:“因为我想要。”
他顿了顿,视线转回,落在她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审视,“而且,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抬手,示意侍者撤走几乎未动的前菜。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谈话。
主菜被端上,香气诱人,而沈清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晚餐在一种近乎凌迟的沉默中继续。
沈清欢不再说话,也不再试图反抗。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维持着基本的礼仪。
陆寒州也不再逼迫,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彻底压制住她的感觉。
当甜品被端上时,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至极。
“我不喜欢等待,”他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明天,会有人联系你。”
他没有问“你同意了吗”,因为答案早己注定。
他只是在通知她接下来的流程。
晚餐结束,陆寒州没有送她,只是让之前的司机将她送回那个破旧的出租屋。
回到那个狭小却曾是她唯一庇护所的房间,沈清欢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依旧停在楼下的阴影里,像一只监视着猎物的眼睛,提醒着她无处可逃。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彻头彻尾的、对命运失去掌控的绝望。
陆寒州用一场奢侈的晚宴,为她演示了权力的游戏规则——顺从他,或许还能在这金色的牢笼里苟延残喘;反抗他,只会被现实的风暴撕成碎片。
可是,就这样认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