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身旁轻轻翻了个身,尽量轻手轻脚地穿好那件洗得发白的工服,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两个孩子。
六岁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挤在一张小床上,被子滑落露出半截小腿,心疼地弯腰替他们盖好,又摸了摸女儿额头,确认退烧后才放心离开。
推开电子厂的铁门,潮湿的霉味混着焊锡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林凡走进车间,流水线己经开始运转,机械臂发出规律的嗡鸣。
他坐到熟悉的工位,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手机主板,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 拿起镊子,夹起贴片元件,精准地放在指定位置,再用热风枪焊接。
这样的动作,他一天要重复上千次,时间久了,手指不自觉地抽搐,手腕时常酸痛。
车间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得人头晕目眩。
墙上的电子钟无情地跳动,每一秒都在提醒着工作的漫长。
林凡的目光扫过身旁同样面无表情的工友,大家都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忙碌着,没有人说话,只有流水线运转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妻子发来的消息,说儿子吵着要喝牛奶,家里的奶粉见底了。
林凡看了眼账户余额,喉咙发紧,默默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埋头工作。
午休时间,林凡和工友们挤在狭小的食堂里。
饭菜寡淡无味,他却吃得很快,因为短暂的休息时间还要继续上班,总共也就30分钟。
手机屏幕亮起,班级群里老师发了新消息,要家长给孩子买指定的学习资料,费用不低。
林凡盯着屏幕,心里盘算着这个月又要多加班几个小时才能凑够。
夜幕降临,车间依旧灯火通明。
林强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可流水线上的产品源源不断,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
偶尔抬头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却与他无关。
他想起女儿昨天画的全家福,画里的爸爸总是穿着工服,没有笑容。
那一刻,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知道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当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整栋楼几乎都陷入了沉睡。
林凡打开家门,屋里漆黑一片,妻子和孩子早己入睡。
轻手轻脚地走到孩子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心中满是愧疚。
铅云如被泼了浓墨的棉絮,在天际疯狂翻涌,压得城市楼宇仿佛佝偻着脊背。
闷热的空气里,风突然变得狂躁,裹挟着沙砾与枯叶横冲首撞,行道树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在绝望地哀鸣。
刹那间,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划破苍穹,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天空被巨人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豆大的雨点率先砸落,啪嗒啪嗒地打在车窗上、铁皮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须臾,雨势骤然增大,无数雨滴汇聚成倾盆之势,从天际倾泻而下,仿佛天河决堤,世界瞬间被白茫茫的雨幕笼罩。
雨水顺着屋檐形成瀑布般的水帘,街道迅速积水,低洼处眨眼间就变成了浑浊的池塘。
汽车驶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车轮碾过井盖的瞬间,污水打着旋儿喷涌而出。
雨幕中,行人抱着头狼狈奔逃,雨伞在狂风中扭曲变形,眨眼间就被掀翻成了一朵倒开的花。
雷声仍在天际隆隆滚动,闪电不时照亮雨幕,将世界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整个城市在暴雨的肆虐下,如同置身于混沌未开的洪荒之中,只剩无尽的雨帘与轰鸣,让人真切感受到自然的磅礴与人类的渺小。
林凡骑着那辆骑了三年的二手电瓶车,车筐里放着给老婆带的打折青菜,车座底下还塞着明天上班要用的工牌。
雨衣下摆早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浑身湿透,只想赶紧骑回家。
拧动调速把时,电瓶车发出老旧电机卡顿的嗡鸣,仪表盘上电量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红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一个没注意,车轮碾过路边翘起的井盖,车身猛地一歪。
电瓶车在积水里打滑,劣质橡胶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
林凡连人带车摔出去,膝盖在粗糙的柏油路上蹭破了皮,手掌***辣地疼。
还没等爬起来,就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生锈的车架开始扭曲变形,塑料外壳 “噼里啪啦” 地迸裂,迸溅的碎片划过脸颊。
仪表盘的电子屏突然炸开,迸射出细小的火星,线路滋滋冒着火苗,电动车竟诡异地悬浮离地半米。
车筐里青菜的水珠突然静止在空中,电动车零件也化作蓝色光点,飘飘荡荡聚成一团。
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蛛网状的暗红色缝隙,雨水滴入其中,发出 “嘶嘶” 的腐蚀声。
身后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夹杂着类似老婆呼唤的声音。
转头的瞬间,一道猩红雨丝凝成的门扉缓缓显现,门后黑影攒动,恍惚间,我看见老婆穿着褪色的围裙,正站在出租屋门口焦急地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