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把衬衫领口理得笔挺，又检查了一遍背包——画筒被单独放在侧袋里，用软布裹了两层，避免路上被挤压；手机里存了陈瑶发的美院教学楼平面图，标注了油画系大二学生常去的画室位置；甚至提前查了美院行政处的办公时间，确保能第一时间问到苏念安的具体去处。
“按计划，8点出门，8点15分到美院行政处，最多花10分钟问清苏念安的画室，8点30分前找到人，8点45分前还完画稿，9点刚好能赶回经管院上早课。”
林知夏对着计划表默念了一遍流程，喝掉最后一口黑咖啡，抓起背包出门。
清晨的美院比昨天更安静。
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走廊里挂着的油画作品大多是抽象风格，色块碰撞得热烈，和林知夏习惯的“数据图表真题解析”截然不同。
她走在走廊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偶尔遇到几个抱着画具的美院学生，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她两眼——她的白衬衫、黑长裤，还有手里攥着的计划表，都和这里的“艺术感”格格不入。
“那不是经管院的林知夏吗？
她来这儿干嘛？”
“听说她是出了名的卷王，连早课都不会迟到，怎么跑到美院晃悠？”
“该不会是来帮朋友拿东西吧？
她好像跟雕塑系的陈瑶是闺蜜。”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林知夏没回头。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关注”——从大一拿奖学金到大三带队参加商业比赛，她的名字总和“优秀强势”绑在一起，有人羡慕，也有人私下议论她“太功利”，但她从不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在意能不能按时找到苏念安。
行政处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声音。
林知夏敲了敲门，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抬头看她：“同学，有什么事吗？”
“老师您好，我想找油画系大二的苏念安同学，我误拿了他的参赛画稿，想还给她。”
林知夏语速平稳，把画筒轻轻放在桌上，“您知道他现在大概在哪个画室吗？”
“苏念安啊。”
老师放下手里的文件，笑着说，“这孩子平时最乖了，除了上课，基本都待在3楼的专属画室，就是最里面那个，门牌号是308。
不过他今天可能去得早，你去的时候轻点儿敲门，别打扰他画画。”
“谢谢老师。”
林知夏道谢后，拿起画筒往3楼走。
楼梯间里能闻到淡淡的松节油味，混合着颜料的气息，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去美术馆，妈妈强迫她看画展时的无聊感，那时她就觉得，“艺术”是最没用的东西，既不能帮她提高成绩，也不能让她离目标更近。
3楼的走廊更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铅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
林知夏按照门牌号找过去，在308画室门口停下。
门是半开的，能看到里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穿着浅灰色的连帽衫，头发软软地搭在脖颈后，手里握着一支画笔，正在画板上专注地涂抹。
阳光落在他身上，把连帽衫的边缘染成了暖金色，连他握着画笔的手指都显得格外纤细。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天画稿里的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画笔，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画纸。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清澈，像泉水流过石头的声音。
林知夏推开门走进去，画室里的场景让她有些意外——墙上贴满了各种速写稿，大多是校园里的场景：教学楼前的香樟树、食堂门口的小猫、操场边的雏菊；桌上摆着几个颜料盒，调色盘里的颜色还很新鲜，旁边放着一个翻开的画本，上面画着半幅小雏菊，笔触和昨天那幅《夏夜晚风》一模一样。
那个男生己经转过身来，看到林知夏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的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眼睛是浅棕色的，像浸在牛奶里的巧克力豆，看到她手里的画筒时，瞳孔微微收缩，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是……”他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昨天帮陈瑶学姐拿东西的那个同学吗？”
林知夏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愣了一下才点头：“我是林知夏，经管院大三的。
昨天帮陈瑶拿模型时，不小心错拿了你的画稿，现在还给你。”
她把画筒递过去，目光落在他桌上的画本上，“这是你的参赛画稿吧？
我看上面写着‘全国插画大赛’，没耽误你准备吧？”
苏念安连忙接过画筒，手指碰到画筒时，动作格外轻，像是在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快速打开画筒，抽出里面的画稿，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折痕或损坏后，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林知夏时，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感激：“没耽误，太谢谢你了，学姐。
我昨天晚上发现画稿不见了，还着急了好久，以为找不回来了……”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手里还握着那幅画稿，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林知夏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不过是一幅画稿，他却紧张得像丢了钱包，和她平时“丢了真题册也能立刻找备份”的冷静截然不同。
“不用谢，是我拿错了，应该跟你道歉。”
林知夏说，“比赛什么时候交稿？
如果画稿有损坏，我可以帮你联系打印店，或者……”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念安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想让开位置给她，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颜料架。
“哗啦”一声，一个装着蓝色颜料的玻璃瓶掉在地上，颜料溅出来，刚好落在林知夏的白衬衫下摆上，晕开了一片深蓝色的污渍。
“对不起！
对不起！”
苏念安的脸瞬间红了，比刚才看到画稿时更紧张，他慌忙蹲下来，想捡地上的玻璃瓶，又怕碰到颜料弄脏林知夏的裤子，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她面前，声音都带上了一点颤抖，“学姐，你的衬衫脏了，我帮你擦吧？
或者……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你喜欢什么牌子的？
我现在就去买……”林知夏低头看了看衬衫上的污渍，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白衬衫，版型很衬身材，平时都很小心地穿，没想到今天会被颜料弄脏。
但看着苏念安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蹲在地上，头微微低着，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连耳朵尖都红透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纸巾，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林知夏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昨天画稿里的小雏菊——也是这样，明明很脆弱，却带着一点倔强的温柔。
“不用赔，也不用擦。”
林知夏弯腰把地上的玻璃瓶捡起来，放在桌上，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就是一点颜料，回家洗一下就好了。
你别紧张，先把画稿收好，别再弄丢了。”
苏念安这才慢慢站起来，接过林知夏递过来的玻璃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又像触电一样缩回去。
他把画稿小心翼翼地卷回画筒里，放在书桌最里面的位置，又用一本书压着，好像这样就能确保画稿不会再丢。
“学姐，真的很抱歉。”
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目光落在她衬衫的污渍上，又快速移开，“要不……我这里有洗衣液，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现在脱下来，我帮你洗干净，明天再还给你？”
林知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经管院上早课，画稿还给你，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准备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如果画稿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帮忙，你可以找陈瑶要我的联系方式。”
苏念安点点头，看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开口：“学姐！”
林知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刚才画画的铅笔，手指轻轻摩挲着笔杆，眼睛看着她，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你的名字……林知夏，很好听。
像夏天的风，很清爽。”
林知夏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己经低下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画笔，假装继续画画，只是耳根的红色更明显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突然觉得这个画室里的松节油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开。
走廊里的阳光依旧温暖，林知夏低头看了看衬衫上的蓝色污渍，又想起刚才苏念安紧张的样子，还有他说“你的名字很好听”时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8点35分，比计划晚了5分钟，但没关系，赶回去还能赶上早课的前半节。
她加快脚步往楼下走，却没注意到，刚才从画室出来时，不小心把苏念安放在门口的一支铅笔，蹭进了自己的背包侧袋里。
而画室里，苏念安握着画笔的手停在画纸上，看着门口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自己的画本。
刚才那幅没画完的小雏菊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简笔画的侧影——穿着白衬衫，头发扎成马尾，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能看出是刚才那个“强势学姐”的样子。
他看着那个侧影，忍不住用铅笔轻轻描了描，浅棕色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了一层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