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点砸在迈巴赫的车窗上,模糊了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车内的空气却凝滞如冰,与窗外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
顾宇辰坐在后座,修长的手指在膝盖的平板电脑上滑动,屏幕冷白的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却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威严。
他刚刚结束一场横跨半个地球的并购谈判,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
副驾驶上,特助周谨低声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减速,一道纤细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车灯的光束里。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
司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回头:“顾总,有人……”顾宇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抬眼望去。
车灯前,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跌坐在积水中,怀里的画筒和文件散落一地,被雨水无情地冲刷着。
她似乎摔得不轻,一时没能站起来,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因疼痛而渗出的泪水。
周谨立刻下车处理。
顾宇辰的视线掠过那道狼狈的身影,没有太多波澜。
这样的“意外”他见得太多,无非是又一种精心设计的接近方式。
他淡漠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数据,仿佛窗外的一切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周谨很快回来,身上沾了些雨水,低声汇报:“顾总,问过了,不是故意的。
她是在躲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不小心滑倒了。
看起来像是美院的学生。”
顾宇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车子重新启动,就在即将驶过女孩身边时,顾宇辰的目光无意中再次扫过窗外。
那个女孩正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拒绝了周谨递过去的纸巾,只是固执地、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那些被雨水浸透的纸张。
她的动作有些吃力,背脊却挺得笔首。
雨水顺着她湿漉的发梢滑落,勾勒出她清晰而柔和的颌线。
最让他停顿的,是她的眼神。
没有惊慌,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寻常人遭遇这种事故后应有的愤怒或无助。
那双被雨水浸润的眼眸,在城市的霓虹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是一种近乎倔强的平静,还有一种……被打扰后的、细微的不耐烦。
仿佛在说:“真麻烦。”
这种眼神,顾宇辰从未在任何一个试图接近他的女人眼中看到过。
她们的眼神里通常盛满了欲望、讨好、算计或是恐惧。
而她,像是一潭深秋的泉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透着凉意。
“停车。”
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谨和司机皆是一愣。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顾宇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瞬间被雨幕笼罩。
他没用伞,昂贵的定制西装立刻被雨水打湿。
他几步走到那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晚月刚捡起最后一张素描纸,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男人的气场太强,即使浑身湿透,也丝毫不减其迫人的贵气。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下,更添几分冷峻。
江晚月认出了他,或者说,在这座城市,很少有人不认识这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脸——顾宇辰。
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疏离。
“有事?”
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但很清晰。
顾宇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那些被雨水泡得模糊的画稿上,其中一张,隐约能看出是一片静谧的月光下的森林,笔触细腻,充满了灵气,如今却被雨水毁得一塌糊涂。
他抬起眼,看着她:“你的画。”
“嗯。”
江晚月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多言。
她只想尽快离开。
顾宇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支票簿和笔,动作流畅地签下一个数字,撕下,递到她面前。
“赔偿。”
言简意赅。
江晚月看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支票,雨水很快打湿了它的边缘。
上面的数字足够买下她无数倍的画材和心血。
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没有接。
“不用了,顾先生。
意外而己,我的画……不值这个价。”
她刻意忽略了眼前男人微微眯起的眼睛,那种审视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抱着自己湿透的画稿,微微颔首:“不打扰您了。”
说完,她绕开他,径首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顾宇辰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手指间那张支票被雨水彻底浸透,墨迹微微晕开。
一百万。
她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周谨撑着伞快步走过来,为他挡住雨水,小心翼翼地问:“顾总?”
顾宇辰将手里湿透的支票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回到车上。
“查一下她。”
他闭上眼,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沉。
“是。”
车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
顾宇辰的脑海中,却莫名地再次浮现出那双在雨水中清冷平静的眼睛。
江晚月……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第一次,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和认知。
而坐在出租车上的江晚月,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轻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怀里几乎报废的画稿,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她和那个站在云端、习惯用金钱衡量一切的男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今晚的意外,只是一个不该有交集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