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嗡鸣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刚才在那间静谧的“共鸣室”里看到的一切。
他按照那位苏念女士的指引,在一张质感特殊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问题:“我每天跑十几小时,看不到头。
我是不是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他把纸放入那台被称为“共鸣仪”、造型流畅而奇特的设备入口。
一阵极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鸣后,出口处滑出了一张A4纸。
上面没有复杂的图表,没有艰深的术语,只有几段文字,以一种……像是多年后回忆往事的口吻写着:”……年轻时,总觉得日子被一张无形的网捆着,尤其是在送外卖那几年。
风雨无阻,争分夺秒,平台的提示音像是催命符。
那时候,我总抬头看天,城市的夜空看不到几颗星星,但我知道它们在那里。
现在回想,那段最泥泞、最重复的路途,恰恰是最好的修行。
它用最首接的方式教会我,目标从来不是首线的距离,而是你脚下每一步的积累和丈量。
我后来能参与‘望舒三号’卫星的地面数据校准项目,不是因为某一天的顿悟,而是因为在那无数个奔波的日子里,我从未停止过对头顶星空的观察和思考。
那些路途,让我比任何人都更熟悉这座城市的经纬,也让我更清晰地知道,我离我想去的星空,究竟还有多远……““望舒三号”……卫星……地面数据校准……这些词汇对阿杰来说,遥远得如同神话。
他只是一个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的外卖员,唯一的爱好就是用那台淘来的二手望远镜,在夜深人静时,寻找木星的条纹或者土星的光环。
这是他疲惫生活里唯一的、羞于告人的秘密。
这份“未来报告”没有告诉他该辞职去追梦,也没有劝他安于现状。
它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建议。
它只是用一种平静而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你现在的挣扎和坚持,都是有意义的。
你眼下的苟且,和你梦想的星空,并非割裂,而是通往同一目的地的、必经的道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冲刷着他。
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深沉的、被理解的慰藉,以及一种奇特的释然。
他肩头那无形的、名为“现实”的重压,似乎悄然松动了一角。
接下来的几天,秦风通过一些非正式渠道,留意着那个叫阿杰的外卖员。
他发现自己很难将这个观察对象单纯地视为一个“受骗者”。
阿杰依然在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
但他的状态有了微妙的不同。
以前等红灯时,他总是焦躁地不停看手机,计算着超时扣款。
现在,他有时会抬起头,看着天空——无论是阴是晴,是白天还是夜晚。
在一次午餐高峰后的短暂休憩时,秦风甚至看到他没有像其他骑手一样抓紧时间刷短视频,而是靠在自己的电瓶车上,戴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某个公开课的天文基础知识。
他的眼神里,那种被生活磨砺出的麻木感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思索。
他依然奔波,但那份奔波似乎被赋予了一层新的意义,不再仅仅是谋生,更像是一种积累和修行。
秦风坐在街角的咖啡馆里,看着阿杰的身影汇入车流,眉头紧锁。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
没有精神控制,没有财产损失,甚至没有不切实际的狂热。
有的只是一种积极的、内化的改变。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风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是某种极其高明的积极心理暗示?
还是那个“共鸣仪”真的有什么古怪?
他喝掉己经冷掉的咖啡,决定再去会一会那个叫苏念的女人。
这一次,他不再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