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雾气如同轻纱,笼罩着蜿蜒的宁江,河水慢悠悠地穿城而过,桨声欸乃,划破沉寂。
沿河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倒映着两岸渐次开张的铺面旗幡。
早点摊子的热气最先升腾起来,混着面食的香气,勾引着行人的馋虫。
“半月楼”便坐落在城中最热闹的街口,三层楼阁,飞檐翘角,算得上是宁江城有数的好去处。
此刻,跑堂伙计沈南星正肩搭白巾,手脚麻利地擦着最后一张榆木桌子。
他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挺拔,眉眼开阔,一身半旧的蓝布短打收拾得干净利落。
嘴角似乎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清亮,一看便知是个心思透亮、没啥愁事的主儿。
“南星!
前日赵掌柜订的那坛‘梨花白’可备好了?
莫要误了时辰!”
柜台后,胖乎乎的孙掌柜拨拉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吆喝。
“早备妥啦!
就放在柜台底下,用红布罩着,显眼着呢!”
沈南星扬声应道,手下不停,桌子被他擦得能照出人影。
他动作快而不乱,穿梭在桌椅之间,像一尾灵活的鱼。
“动作快点,擦完桌子去后厨帮把手,今早客人多,王师傅忙得脚不沾地了!”
“好嘞,掌柜的!”
这便是沈南星的日常。
他是半月楼的跑堂,也是伙计,忙时端菜送酒,闲时打扫搬运,什么都干。
他性子大大咧咧,和谁都能说上几句笑话,掌柜的训斥他,他嘿嘿一笑便过去了;客人有吩咐,他总能办得妥帖周到。
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半月楼里,倒也自得其乐。
“老大!
老大!”
一个略显气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
沈南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的好友林川来了。
林川人如其名,是个圆滚滚的胖子,比沈南星还大了三岁,却总一口一个“老大”地叫着沈南星。
他跑得急了,额上见汗,脸颊红扑扑的。
“慢点儿,林胖子,一大早的,后面有狗撵你啊?”
沈南星放下抹布,笑着打趣。
林川喘了口气,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比狗撵还稀奇!
你猜我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看见啥?
总不会是天上掉金元宝了吧?”
沈南星不以为意,拎起茶壶给自个儿倒了杯凉茶。
“不是元宝!”
林川神秘兮兮地,“我看见……城西头,张屠户家那边,好像有官差守着,还不让人靠近!
听街坊嘀咕,说是……闹了怪病!”
“怪病?”
沈南星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宁江城里日子太平,鲜少有什么“怪病”流传。
“是啊,说得可邪乎了!
说是人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浑身发烫,嘴里还说胡话……” 林川比划着,脸上有几分惧意,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特有的对奇闻异事的好奇。
沈南星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拍了拍林川厚实的肩膀:“少听风就是雨。
兴许就是寻常风寒,传得玄乎了。
赶紧的,帮忙把凳子放下来,一会儿该上客了。”
他语气轻松,将林川带来的那点不安驱散。
在这宁江城里,最大的事,似乎也就是掌柜的唠叨、客人的挑剔,以及后厨王师傅那永远也颠不匀的大锅勺。
至于什么怪病、官差,听起来都遥远得很。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暖洋洋地照进半月楼,将桌椅染上一层金色。
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喧嚣声如同涨潮的海水,漫过窗棂。
沈南星将最后一张凳子摆放整齐,首起腰,望向门外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食物香气和烟火气的空气。
这就是他的日子,平凡,琐碎,却让他感到踏实和安心。
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那笼罩城西的细微阴霾,以及昨夜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将会如何彻底掀翻他这小小的世界。
此刻,他只是一个名叫沈南星的酒楼跑堂,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中午跑腿时,别被夏日最毒的日头晒黑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