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跪在父母遗像前,脊背挺得笔首,泪水无声淌过下颌,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呜咽,这种沉默的悲伤反而更令人揪心。
几位长辈站在一旁,低声叹息,目光不时瞟向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小身影和林辰僵硬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知所措的尴尬。
悲伤是真实的,但后续的现实问题,也同样迫切。
最终,还是那位最年长的叔公清了清嗓子,走上前,轻轻扶住林辰的胳膊。
“小辰,起来吧。
你爸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后面还有好多事,得你拿主意。”
林辰借着力道,缓缓站起身。
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晃了晃,勉强站稳。
他抬手,用指腹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悲恸中抽离出来。
现在,不是他可以尽情悲伤的时候。
“叔公。”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后续的事情,麻烦各位长辈多费心。
一切……按最好的规矩办。”
他顿了顿,补充道,“钱的事情,不用担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的林星晚。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那位远房婶婶正低声劝她喝点水,但她只是摇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晚晚她……”林辰喉咙发紧,“她怎么样了?
医生怎么说?”
一位看起来比较干练的姑姑接过话茬,语气带着后怕和庆幸:“万幸,真是祖宗保佑!
车祸那么严重,你妈妈用身子护住了她,就是额头上擦破点皮,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观察几天就行。
就是吓坏了,从出事到现在,就没怎么说过话。”
这时,一首沉默的邻居张阿姨红着眼圈凑过来,她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人,心有余悸。
“小辰,你是不晓得,当时吓死个人了!
晚晚被救出来的时候,小脸煞白,不哭也不闹,就是瞪着眼睛,浑身发抖……造孽啊……”林辰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他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如何面对那样惨烈的场景。
“律师下午过来。”
叔公压低了声音,提醒林辰,“关于你爸妈留下的……还有晚晚的抚养问题,得有个明确的说法。”
林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林星晚的方向走去。
每靠近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身体的紧绷。
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贸然蹲下,怕再次惊扰到她。
他看着她低垂的、毫无血色的侧脸,尝试用最温和的语气开口,尽管这温和因为沙哑和陌生而显得笨拙。
“晚晚。”
小女孩没有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旁边的婶婶轻轻推了她一下:“晚晚,哥哥叫你呢。”
林星晚这才极慢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林辰,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枯井。
林辰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痛。
他尽量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哥哥,林辰。
以后……你跟哥哥一起生活,好不好?”
这句话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好不好?
她有选择吗?
他又何尝有选择的余地?
林星晚依旧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仿佛听懂了,但拒绝回应。
旁边的姑姑叹了口气,插话道:“小辰,不是姑姑多嘴。
你现在是大明星,工作忙,天南地北地跑,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带个孩子?”
“要不……先把晚晚放在我们哪个亲戚家里轮流照顾?
或者,我们打听一下有没有条件好的寄宿学校……”这话一出,几个亲戚互相看了看,神色各异,有人点头,有人面露难色。
抚养一个孩子,不仅仅是多双筷子的事情,责任重大。
林辰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姑姑的话:“不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林辰的目光牢牢锁在妹妹身上,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晚晚是我亲妹妹。
我会照顾她。”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再次尝试沟通。
这次语气更软了一些,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恳求:“晚晚,跟哥哥回家,好吗?”
也许是他的坚决态度感染了她,也许是她从这片混乱中本能地抓住唯一一根与“家”有关的浮木。
林星晚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她看着林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辰几乎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确实实是一个肯定的回应。
林辰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酸涩的热流涌上鼻腔。
他生怕吓跑她这点微弱的同意,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低声说:“好。”
下午,律师准时到来。
在简陋的客厅里,宣读了遗嘱。
父母生前只是普通工薪阶层,并没有多少复杂的财产,最主要的就是这栋老房子和一点存款。
遗嘱内容很简单,所有财产由兄妹二人共同继承,在林星晚成年之前,由林辰作为监护人全权管理。
当律师将那份需要签字的监护人文件推到林辰面前时,他握着笔的手停顿了片刻。
白纸黑字,“监护人”三个字像有千斤重。
这不仅仅是一份法律文件,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生命托付,是他对父母,对妹妹,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在签名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辰。
从这一刻起,他22岁的人生,除了演员林辰,又多了一个身份——八岁女孩林星晚的哥哥和监护人。
签完字,他抬起头,发现林星晚不知何时站在客厅门口,正安静地看着他。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瘦小的身体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边,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
林辰收起笔,走到她面前,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
他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细软的发梢,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轻柔的声音说:“别怕,以后有哥哥在。”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林星晚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只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但至少,在这一刻,两根命运的线,被这份沉重的法律文件和一句笨拙的承诺,紧紧地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