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锁芯玄机:黄色手套
闪光灯不时亮起,照亮屋内每一个角落,测量尺被频繁使用,技术人员趴在地上,用放大镜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微量痕迹。
嘈杂声、低语声、仪器轻微的嗡鸣,混合着窗外持续的雨声,构成了一曲压抑的背景乐。
裴然站在客厅中央,试图在脑海中重构案发时的情景。
凶手是如何进来的?
与死者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半枚棋子,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还是死者在挣扎中无意抓下的?
他需要更仔细地查看入口。
他走向大门,再次检查那看起来完好无损的门锁。
这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弹子锁,锁芯级别不高,对于经验丰富的锁匠而言,技术开启并非难事。
但周伯自己就是老锁匠,他会使用安全性如此低的锁吗?
还是说,他自信到认为没人能在他面前耍弄开锁的把戏?
裴然蹲下身,凑近锁孔,想观察得更仔细些。
老旧的楼道灯光昏暗,他不得不将脸贴得更近,几乎要嵌入那门框与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
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阵强烈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他!
视野边缘开始发暗、收缩,熟悉的窒息感从喉咙深处涌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幽闭恐惧症。
又来了。
该死的!
他低咒一声,试图深呼吸对抗,但那股源自童年深处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眼前不再是防盗门,而是变成了一个黑暗、逼仄、弥漫着樟脑丸和灰尘气味的空间——那是父亲工作室里的老式衣柜。
十岁那年,父亲因为他一次鲁莽的开锁尝试而大发雷霆,将他反锁进衣柜里“长长记性”。
他在绝对的黑暗中哭了多久?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幼小的身体,首到他几乎窒息昏厥……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被无边黑暗吞噬的绝望感,至今仍是他最深沉的梦魇。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努力想维持镇定,但身体的反应却诚实而剧烈。
“裴队?”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潮水。
同时,一杯温水被递到了他的眼前,握着纸杯的手指纤细而稳定。
裴然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
他抬起头,对上洛晚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更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职业性的观察,仿佛他刚才的反应只是一个需要记录的生理现象。
“谢谢。”
裴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稍驱散了那阵冰冷的恐慌。
“门锁外部没有明显划痕,但锁芯内部发现了极细微的金属碎屑,己经取样送检,判断是否为技术性开锁工具造成。”
洛晚柠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勘查的流程,“另外,死者的手,有些情况。”
她的话成功转移了裴然的注意力,也将他从尴尬的境地中拉出。
裴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童年的阴影暂时压下,重新聚焦于眼前的案件。
他跟着洛晚柠回到尸体旁。
洛晚柠戴着手套,小心地托起死者周伯的右手。
那只手粗糙,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油泥,这是常年与锁具打交道的证明。
“你看他的掌心,还有指缝内侧。”
在技术灯的光线下,裴然看到死者微曲的手指缝隙和掌心褶皱里,附着着几丝极其细微的、亮黄色的纤维,非常不起眼,几乎与掌纹融为一体。
“这是……”裴然蹙眉。
“疑似橡胶手套的纤维残留,”洛晚柠用细小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纤维提取出来,放入专用的样本盒,“颜色很醒目,亮黄色。
这种颜色的手套,并不常见于日常家用或工业用途。”
亮黄色橡胶手套……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击中裴然的大脑!
他迅速在脑海中翻阅那些沉淀己久的卷宗档案——十五年前,那起轰动一时却最终以主犯“***”草草结案的“红棋子案”!
通缉犯金城辉(外号老金)在针对学生的非法电击实验中,使用的正是一双亮黄色的橡胶绝缘手套!
那颜色过于扎眼,以至于成为了该案的一个标志性细节,多次出现在目击者的描述和通缉令中!
同样的手套纤维,出现在十五年后的又一起命案现场,死者也是一名锁匠,现场同样留下了诡异的棋子!
巧合?
还是刻意模仿?
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重出江湖?
裴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父亲的失踪案里,也隐约有着那个“红棋子案”的影子,如今,这些线索似乎被这暴雨之夜再次冲刷了出来,纠缠在一起。
“监控呢?”
裴然猛地转头,问身边的侦查员。
“查了,裴队。
这老小区监控覆盖很差,楼栋入口和主要通道的摄像头好几个都是坏的。
仅有的一个能用的单元门监控,调取了案发前后时间段录像,没有发现可疑的外来人员进出。
电梯监控也显示,除了本单元住户,没有生面孔在凌晨时段使用。”
没有外人进入?
那这戴着黄色手套的凶手,难道是凭空出现的?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外人”?
裴然的目光再次扫过安静而压抑的案发现场。
门窗紧闭,无强行闯入痕迹,监控未见可疑外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一个能让老锁匠周伯深夜开门迎接、或者有能力无声无息打开门锁、并戴着与十五年旧案相同手套的人……“重点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同样懂锁、有开锁技能的人。”
裴然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果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关于父亲、关于旧案、关于棋子的惊疑正如何剧烈地翻腾。
他看了一眼那被小心收起的黄色纤维样本,又看了看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
这起雨夜命案,比表面看起来要深邃黑暗得多。
它仿佛是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一个被时光层层锁住的、充满血腥与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而裴然有一种预感,自己正被无形地推近那个盒子,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