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心中一紧,迅速将嗡蝠小心地塞进自己破烂衣衫的里层,用剩余的布条在腰间稍稍固定,尽可能让它贴着自己的胸膛取暖,同时隐藏那抹不寻常的凸起。
“安静,别出声。”
他低声嘱咐,能感觉到嗡蝠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伤痛,还是对即将到来的人群的恐惧。
他刚踉跄着从土坡后站起身,监工带着两个护卫和那只目光凶恶的土狼犬就出现在了小径尽头。
“哟,命还挺硬,没冻死啊,贱骨头!”
监工看到林源,脸上露出些许意外,随即化为惯常的讥讽和残忍。
他挥了挥鞭子,鞭梢在空中发出吓人的噼啪声。
“看来是知道错了?
滚回队伍里去!
今天去西山矿坑,有的是活儿让你‘暖和’起来!”
林源低垂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是”,迅速混入刚刚***起来的奴隶队伍中。
他尽量缩着肩膀,掩盖怀中的异样,同时小心地调整呼吸,避免压迫到受伤的嗡蝠。
其他奴隶麻木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表示。
在奴隶营,没人会关心别人昨晚经历了什么,只要厄运不降临到自己头上就好。
去往西山矿坑的路漫长而艰辛。
寒风依旧凛冽,脚下的冻土坚硬硌脚。
监工和护卫骑着瘦骨嶙峋的(一种这个世界常见的、耐力不俗的陆行坐骑宝可梦——重泥挽马),时不时呵斥催促。
那只土狼犬跑前跑后,对着动作稍慢的奴隶龇牙低吼。
林源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嗡蝠因为颠簸和不时传来的土狼犬吼声而紧张不安,细微的颤动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他只能尽力用身体的晃动来缓冲步伐,并在心里默默祈祷它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西山矿坑是湖城附近最苦最累的地方之一,主要负责开采一种用于建筑和打造粗糙工具的灰岩石。
环境恶劣,事故频发,死在这里的奴隶不计其数。
到达矿坑时,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
到处是散落的碎石、简陋的木制支架和锈迹斑斑的矿车轨道。
奴隶们被分成几队,有的负责用沉重的铁镐凿击岩壁,有的负责将凿下的石块装进背篓,运送到坑外筛选。
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和汗水的酸臭味,夹杂着监工不绝于耳的咒骂和鞭打声,以及奴隶们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咳嗽。
林源被分到了运输队。
背篓是用粗糙的藤条编成的,边缘磨损得厉害,勒在肩膀上生疼。
里面装满了大小不一的灰岩石块,沉重无比,压得他几乎首不起腰。
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都容易打滑,从坑底到坑外的斜坡又陡又长,是对体力极限的考验。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肩膀***辣的疼痛和肺部撕裂般的灼烧感,一趟又一趟地往返。
每一次弯腰、起身、攀登,他都格外担心怀里的嗡蝠。
它是否还能承受?
伤口会不会因为挤压而恶化?
它会不会因为恐惧或不适而发出声响?
在一次背着满篓石块攀爬陡坡时,林源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猛地用手撑地,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石头上,钻心的疼。
这一下的剧烈晃动,让他怀里传出一声极其细微、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什么声音?”
旁边一个护卫似乎听到了什么,警惕地转过头,目光扫向林源这边。
林源的心脏几乎骤停。
他强忍着膝盖的剧痛,立刻低下头,假装剧烈地咳嗽起来,掩盖那瞬间的异常。
“没……没什么,大人,呛……呛到石粉了……”他哑着嗓子解释,声音因为真实的痛苦而显得嘶哑。
护卫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没发现什么明显异常,骂了一句“废物”,便转开了视线。
林源松了口气,冷汗却湿透了后背。
他慢慢爬起来,继续艰难向上爬。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嗡蝠吓得一动不敢动,刚才那声呜咽似乎是本能反应后,它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强行忍住了后续的声音。
“再坚持一下,”他在心里默念,既是对嗡蝠,也是对自己,“就快天黑了。”
午间短暂的休息,奴隶们只能分到一点点浑浊的凉水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麦饼。
林源躲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背对着其他人,小心地掰下一小块饼,沾了点水,悄悄从衣襟缝隙塞进去,感觉到嗡蝠小心翼翼地叼走。
他自己则狼吞虎咽地吃下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胃里依旧空落落的。
下午的劳作更加难熬。
体力急剧消耗,膝盖的伤也开始肿痛。
监工的鞭子似乎更加频繁地落下,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疲惫。
就在夕阳开始西下,眼看一天的折磨即将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不是林源这边,而是矿坑深处。
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空气,紧接着是岩石簌簌滚落的巨响和更多人的惊呼哭喊!
“塌方了!
快跑啊!”
靠近矿坑深处的某处工作面突然发生了小范围的坍塌!
烟尘弥漫,碎石滚落,几个躲闪不及的奴隶瞬间被埋了半截,发出凄厉的惨叫。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奴隶们惊慌失措地西处奔逃,监工和护卫们也慌了神,大声呵斥着试图维持秩序,却又不敢太过靠近危险区域。
混乱中,没人再关注林源。
他和其他奴隶一起被驱赶着退到矿坑外围的安全地带,心惊胆战地看着里面的惨状。
就在这片混乱和嘈杂声中,林源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嗡蝠变得异常躁动不安。
它不再仅仅是害怕,而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轻微地、高频地振动着身体,发出一种几乎无法被人类耳朵捕捉的声波。
林源一愣,随即想起脑海中的知识——嗡蝠能够发射超音波探查周围环境,感知物体的形状和状态!
它是在用它的方式感知这场塌方?
还是……感知到了别的什么?
突然,嗡蝠用没受伤的翅膀尖,急切地、一下下地轻轻戳着林源的胸口,方向指向塌方区域的右侧边缘,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支撑木和碎石,暂时看起来还算稳定,但烟尘弥漫,看不清具体情况。
林源心中一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是一个机会吗?
一个在绝境中展现价值、或许能改变处境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挤出人群,跑到一个正在焦头烂额指挥救人的工头面前(监工的上司,负责整个矿坑的运作)。
林源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喊道:“大人!
大人!
小的或许有办法知道那边还安不安全!”
工头正烦躁不堪,闻言一脚踹过来:“滚开!
贱奴添什么乱!”
林源硬生生挨了一脚,忍痛急声道:“大人!
小的……小的以前跟山里老人学过点听声辨位的土法子,能大概听出石头松动不松动!
让小的去那边看看,万一还能救人,也好让大人在老爷面前有功啊!”
他故意把话说得粗鄙又带着点讨好,指向嗡蝠提示的那个方向。
他根本不懂什么听声辨位,但他选择相信嗡蝠的感知。
工头将信将疑,但看着那片混乱的区域,也确实需要有人去探查一下是否还有二次塌方的风险,以便决定如何救人。
让一个奴隶去冒险,再划算不过。
“哼,要是敢胡说八道,老子扒了你的皮!”
工头恶狠狠地说,挥挥手,“快去!
要是立了功,赏你顿饱饭!”
林源磕了个头,爬起来,一瘸一拐却又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片烟尘弥漫的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惊恐的奴隶、焦躁的监工和将信将疑的工头,都聚焦在他这个瘦弱的奴隶身上。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嗡蝠再次发出了那种探查的超音波,翅膀的振动通过身体传递给他一种奇特的反馈。
他集中全部精神,努力捕捉着这种模糊的感应,同时装模作样地时而俯身贴地倾听,时而敲击附近的岩石。
根据嗡蝠传递来的那种微妙的、非视觉的感知,他判断那片区域确实相对稳固,支撑木虽然老旧,但暂时没有立即崩塌的风险。
他回过头,对着工头的方向大声喊道:“大人!
这边暂时还算结实!
可以让人从这边挖过去救人!”
工头眯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指挥几个拿着工具的奴隶战战兢兢地过去。
果然,在清理了表层的一些落石后,他们成功地从那个方向救出了两个被埋半截、奄奄一息的奴隶。
工头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虽然死了几个奴隶是常事,但能救回来两个,总算不至于太难看。
他打量着一身石粉、满脸灰扑扑、膝盖还在渗血的林源,哼了一声:“算你狗屎运蒙对了。
赏你的!”
说着,从随身的袋子里摸出半个比黑麦饼稍好一点的杂粮饼子,扔到林源脚下。
“谢谢大人!
谢谢大人!”
林源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连忙捡起饼子,塞进怀里。
在周围奴隶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有羡慕,有麻木,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林源低着头,退回到了奴隶群中。
没有人知道,真正立下功劳的,是他怀里那只受伤的、能够用超音波感知世界的小小嗡蝠。
回奴隶营的路上,天色己彻底暗下。
寒风依旧,但林源却觉得胸口有一股微弱的暖意。
他小心地分出那半个杂粮饼的一小部分,喂给怀里的嗡蝠。
经过白天的惊险和最后的协力,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纽带似乎更加牢固了。
没有精灵球,但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和生存需要的信任,正在悄然生长。
林源看着远处湖城依稀的灯火,又摸了摸怀里的嗡蝠。
活下去,然后,改变这一切。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
他不仅有了一个伙伴,更看到了一丝在这个残酷世界里,撬动命运的微小可能。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