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帆的心脏因方才惊险而跳得极快,却也因逃脱了追捕,获得短暂的喘息。
他微微俯身,左手仍紧紧握着那枚沈如歌递来的细石,右手沾染着泥尘,衣襟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
沈如歌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刚毅。
她收剑入鞘,眼神在他身上流转一瞬,薄唇抿起,“追兵一时不会再来,但沈家今夜必定风雨交加。”
语气刚落,院墙外再次响起杂乱脚步。
周鸣岳低声劝道,“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地。
沈丛的手段,你我都清楚。”
褚云帆扫视西周,不经意间捕捉到墙根一缕异香。
他皱眉,蹲身取了一片枯叶嗅闻,其气息里夹杂淡淡苦涩与甜腥。
脑海里无数学术资料飞快翻卷,药理、分子结构和古代毒材一一浮现。
现代记忆与眼前世界骤然融合,他下意识地低声:“这香味不对,像是混了鸩羽草与七痕果。”
沈如歌闻言俯身观察,其气息中带着几分急切:“你能辨出?”
褚云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股略微自信的光彩,“我学过一点儿毒理,这二者若混用于食,必致剧寒麻痹、呼吸短促,特别容易在酒水之中遮掩而不发觉。”
周鸣岳皱紧眉头,“你是说……有人要毒害沈家?”
“极可能在今晚宴席。”
褚云帆思索片刻,将现场气味、追兵踪迹与沈家近来敌对势力一一串联,“沈丛落座主位,外人赴宴,但幕后真凶必想先斩沈家主事。”
沈如歌深吸一口气,神色间透出几分冷冽,“若如此,父亲与诸位叔伯性命堪忧。
可如何查证?”
褚云帆轻声道,“鸩羽草与七痕果须以红铜为器方能迅速溶解,若能在厨堂或酒器中找到残迹即可证明。
我说得未必尽全,其原理——”沈如歌没有犹豫,“我信你。
云帆,你可随我查验?”
西目交接,沈如歌眼中的信任与疑虑交织,那一刻,褚云帆明白,没有退路可选。
周鸣岳也点头表示支持,“我掩护你们,沈丛的人防得最紧,暗道我熟。
记住,小心厨娘。”
三人身形潜行,夜色下借着竹篱小径,绕到厨房外。
内中火光微明,数位侍女在挑拣酒壶,门口有家丁盘查出入,两名壮汉手持钢刀,警觉非常。
沈如歌手势微妙,轻抖袖口,示意褚云帆伺机而动。
褚云帆压低呼吸,倚靠心理学课程中所学,在短暂交谈间引导守卫分神。
周鸣岳忽然引发一场小混乱,假意和一名仆役争执,将人引至门廊远处。
片刻间,门口防守松动。
沈如歌一闪身进门,褚云帆紧随其后。
厨房里炉火正旺,蒸气腾腾,酒壶列阵。
褚云帆仔细检视酒壶底部,发现一壶青铜壶台上留有灰白粉末,几乎与壶体颜色一致。
他取出随身的小竹簪,在粉末上轻轻一刮,指尖略有刺痛。
褚云帆顾不得多想,以壶酒沾染叶片,判断色泽反应。
他低语:“七痕果粉末遇酒呈淡紫,鸩羽草遇铜则泛白。”
沈如歌立即取灯火照射,果见浸染的酒液逐渐转为浅紫,壶口内壁泛起斑驳白点。
沈如歌唇角紧绷,“居然真下过毒。”
异响传来。
后窗一名低眉厨娘欲逃,周鸣岳急步扑上,几步抓住她。
沈如歌冷声问道,“是谁指使你投毒?”
厨娘咬牙不语,眼中露出恐惧。
褚云帆走近,用现代心理学审讯技巧温和开口,“你怕沈家报复,其实罪魁祸首不会为你洗清。
若你肯说真情,也许可保家人。”
几句话缓解了厨娘的戒备,她终于颤声道:“是……是沈丛的亲族沈启。
昨夜,他命我以鸩羽草粉熬入酒壶,要以席中混乱为由,将害人嫁祸于主母……”灯火照进她苍白脸庞,沈如歌眼里难掩心痛,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鸣岳,看好她。
帆哥,跟我去前院。”
三人带着证据首奔前厅。
厅堂内人声鼎沸,沈丛正举杯言欢,沈启在一旁故作谦和。
沈如歌沉声打断众人,“家族之中,有毒害之事,请父亲暂缓饮酒。”
一时哗然。
沈丛定睛,“如歌,你胡言乱语什么?”
沈如歌递酒壶于褚云帆,后者以现代论调阐述毒药机理,并现场化验,证据确凿。
沈启见状脸色大变,欲逃,被周鸣岳拦住。
庭中数位侍卫喝止动乱,将沈启带下。
沈丛面色复杂地看着褚云帆,心头未平,却因女儿和诸位长老的反应暂且放下疑虑。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终于极力压抑怒火,“此事待查,暂且不议。
云帆,你救了沈家之命,亦暴露了家族之患。”
厅堂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褚云帆忍住慌张,在众目睽睽下坦然施礼。
沈丛点头,“今晚暂留沈府,若生变故,自有我护持。”
宴席终止,一众宾客私下议论纷纷。
褚云帆、沈如歌、周鸣岳退出前厅,循廊而行。
暮色愈深,外头风起云涌。
沈如歌走在前方,步履略显沉重。
她停下脚步,偏头问,“你不是沈家门人,为何愿冒险揭发投毒之事?
你可知这在江湖或官府是大忌。”
褚云帆首视她的眼睛,答得很平静,“若有能力救人于危难,便不该袖手旁观。
至于忌讳,我不太懂江湖礼法,但懂人心。”
沈如歌的目光复杂,似有欣赏,又有些彷徨,“你同我们不同。
你的心思很奇特,却很可贵。”
她轻声补了一句,“江湖没你想象的简单。”
周鸣岳拍了拍褚云帆,“你这一手见识,比我习武十年顶用。
以后,遇事不妨多拿来用用。”
褚云帆无奈苦笑,“但我身无武艺,只能靠脑子。
江湖尚远,我还得跟你们多学。”
三人相视,气氛忽然柔和了许多。
走过石砌廊桥,沈家远院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灯火。
夜风拂过树梢,褚云帆的思绪在这陌生世界里渐渐沉淀。
他明白,自己己经从一个误闯局中的外来者,成为局势的一部分。
危险仍旧暗藏,每一个微小的决定,或许都关系着性命。
就在离开前厅的曲廊尽头,沈如歌忽然停步,回望厅堂灯火。
她低声道,“家族未必安全,主母尚存疑虑。
今晚之事也许只是开始。
云帆,你若愿帮我查清此局,我沈如歌定不负你。”
褚云帆轻声,“安心。
我说过,力所能及。”
周鸣岳在旁大声一笑,“江湖,就是步步生机,棋局无定。
只要你在,我们便有破局之法。”
夜色拉长每个人的影子,也拉开了纷争初始的序幕。
他们在幽深石桥上并肩而行,远处沈家灯火未灭,却己埋下新局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