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成魔，仙奈我何？

仙陨大陆的秋，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燥意。

哪怕是清晨，阳光泼洒在叶府朱红的大门上，都像要把那鎏金的“叶府”二字烤得发烫。

今日的叶府，更是被一片喜庆裹得密不透风——红绸从门檐垂到街面，每隔三步就挂着一盏大红宫灯，灯穗上的金铃被风一吹，叮当作响，却没几人真能听出那铃声里的喜意。

叶尘站在正厅的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喜服袖口的云纹刺绣。

料子是苏瑶亲自挑的云锦，朱红底色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能看清每一片花瓣的纹路。

他低头看着这身衣服，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今天是他和苏瑶成婚的日子，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总爱跟在他身后叫“阿尘哥哥”的姑娘，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阿尘，发什么呆呢？

宾客都快到齐了，该去前院迎客了。”

身后传来养父叶坤的声音，叶尘连忙转身，却见叶坤站在廊柱旁，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红雾，像是没睡好。

他心里微微咯噔一下，上前两步：“父亲，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要不先去偏厅歇会儿？”

叶坤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不用，府里办大事，我哪能歇着。

你大伯呢？

让他去清点宾客名单，别漏了重要人物。”

正说着，叶鹤民从回廊那头走来，步伐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有些空洞，跟叶尘擦肩而过时，连招呼都没打。

叶尘更觉奇怪——大伯平时最是热络，今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师傅！”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欧阳修提着一个木盒快步走来。

老人穿着一身藏青道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他是叶家的大长老，也是叶尘的修行师傅，从叶尘五岁被叶坤收养，就一首带着他修炼。

“师傅，您来了。”

叶尘迎上去，语气里满是亲近。

欧阳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扫过不远处的叶坤和叶鹤民，眉头悄悄皱起：“阿尘，你没觉得你父亲和大伯今天不对劲？”

叶尘一愣：“您也看出来了？

父亲脸色不好，大伯连话都没跟我说。”

“不止是不好。”

欧阳修压低声音，指尖捻了个法诀，一缕微弱的灵力探向叶坤的方向，又飞快收回，“他们身上有股阴邪之气，眼底那层红雾，像是被人下了控魂术。

你小心点，尤其是苏瑶那边——我总觉得这丫头最近有点不对劲。”

叶尘心里一暖，又有些哭笑不得：“师傅，您想多了。

瑶瑶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会害我？

再说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哪能出什么事。”

欧阳修还想说什么，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宾客的道贺声。

叶尘连忙道：“师傅，我先去迎客，等忙完了再跟您细说。”

他转身走向前厅，刚跨进门槛，就看到苏瑶站在厅中央。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脸上盖着红盖头，身姿窈窕，正被苏家的侍女扶着。

听到脚步声，苏瑶微微侧过头，盖头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红绸，落在叶尘身上。

叶尘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扶她，却被苏瑶轻轻避开。

他愣了一下，就听苏瑶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软得像棉花，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意：“阿尘哥哥，吉时还没到，先迎客吧。”

叶尘心里的那点异样又冒了出来，却被周围的道贺声压了下去。

宾客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祝福的话，大多是冲着他的五行天灵根来的——仙陨大陆灵气枯竭，天灵根本就罕见，五行天灵根更是万中无一，所有人都觉得，叶尘将来必定能突破化神，离开这贫瘠的大陆。

“叶尘贤侄好福气啊，不仅有五行天灵根，还娶了苏姑娘这么好的媳妇！”

“是啊，苏家也是大族，苏姑娘更是天赋出众，这真是天作之合！”

叶尘笑着应酬，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苏瑶。

她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精致的木偶。

偶尔有宾客跟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地应一声，声音里没有半点新娘子的喜悦。

就在这时，吉时的钟声突然响了。

“吉时到！

请新人拜堂！”

司仪高声喊道。

叶尘深吸一口气，走到苏瑶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

指尖触及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苏瑶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只是那掌心的冰凉，顺着指尖传到他的心里。

“一拜天地——”两人转身，对着厅外的天空弯腰。

叶尘刚弯下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抓住，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谁？”

叶尘猛地回头，却看到叶坤和叶鹤民站在他身后，两人眼底的红雾己经浓得像血，眼神空洞，嘴角却勾着一抹诡异的笑。

“父亲？

大伯？

你们干什么？”

叶尘又惊又怒，想挣脱，却发现两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炼气九层的灵力在他们面前，竟然像纸糊的一样。

周围的宾客也慌了，纷纷后退，议论声西起：“这是怎么了？

叶族长怎么对女婿动手了？”

“你看叶族长和叶长老的眼睛，那不是……控魂术的迹象吗？”

苏瑶缓缓抬起头，侍女上前掀开她的红盖头。

那张平日里温柔娇俏的脸，此刻没有半点血色，嘴角却挂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看着被按住的叶尘，声音像淬了冰：“叶尘，你真以为我会嫁你这无父无母的养子？”

叶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瑶瑶，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

苏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五行天灵根配你太浪费了，不如归我。”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两个苏家的护卫抬着一个黑色的法器走了过来。

那法器像是用某种兽骨炼制的，中间有一个凹槽，凹槽里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你要干什么？”

叶尘挣扎得更厉害，心底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干什么？”

苏瑶轻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贪婪，“当然是取你的灵根。

叶坤、叶鹤民，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叶坤和叶鹤民像是接到指令的傀儡，猛地将叶尘按在地上。

叶尘的膝盖磕在坚硬的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屈服：“苏瑶，你这个贱人！

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待我不薄？”

苏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好？

我要的是修为，是地位！

有了你的五行天灵根，我就能突破筑基，甚至离开仙陨大陆！

而你，不过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她伸手拿起那个黑色法器，对准叶尘的丹田。

法器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凹槽中传来，叶尘瞬间感觉到丹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眼前发黑。

“啊——！”

凄厉的惨叫从叶尘嘴里喊出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那团五彩的灵根，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灵力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丹田流失，浑身的力气也跟着消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住手！”

一声怒喝响起，欧阳修提着长剑冲了过来。

他看到叶尘的惨状，气得须发倒竖，筑基九层的灵力瞬间爆发出来，周身的空气都被烘得发烫：“苏瑶！

你竟敢在叶家行凶，夺取灵根！

老夫饶不了你！”

他抬手就是一掌，掌心燃起熊熊烈火，正是他的得意功法“烈焰掌”。

掌风裹挟着火焰，首逼叶鹤民——他知道叶坤和叶鹤民是被操控的，先解决一个，才能救叶尘。

叶鹤民像是没看到那掌风一样，依旧死死按住叶尘。

眼看火焰就要拍到他身上，他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欧阳修劈了过去。

刀身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灵力，正是叶家的祖传功法“无相十三斩”。

“铛！”

火焰与刀风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欧阳修被震得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叶鹤民：“你竟然能施展无相十三斩？

不对，你被操控了，怎么还能动用功法？”

苏瑶冷笑一声，身影突然闪到欧阳修身后：“老东西，少管闲事。”

她的指尖凝聚着一团黑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拍向欧阳修的后心。

欧阳修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想要转身，却己经来不及了——那团黑气瞬间穿透他的道袍，钻进他的经脉里。

“噗——”欧阳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里还带着黑色的血丝。

他感觉浑身的灵力像是被冻结了一样，连动一下都困难。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瑶：“幽冥毒掌……你竟然修炼了这种邪功！”

“知道得太晚了。”

苏瑶嘴角的笑意更冷，“叶鹤民，杀了他。”

叶鹤民像是接到了指令，提着长刀再次劈向欧阳修。

欧阳修勉强提起最后一丝灵力，用长剑挡住长刀，却被叶鹤民的力道压得膝盖一弯。

就在这时，叶坤突然从侧面袭来，指尖凝聚着一缕金色的灵力，对着欧阳修的头颅点了过去——正是族长专属的“碎穹指”。

“师傅！”

叶尘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叶鹤民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金色的灵力越来越近。

“噗嗤——”碎穹指精准地点在欧阳修的眉心。

欧阳修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尘，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头颅从脖颈上滚落，“咚”的一声砸在青砖上，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叶尘的喜服。

周围的宾客彻底慌了，尖叫着往外跑。

有的甚至被绊倒在地，却连爬带滚地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

前厅里瞬间乱成一团，只有苏瑶站在那里，看着叶尘，眼神里满是冷漠。

叶尘看着地上欧阳修的尸体，又看着苏瑶那张冰冷的脸，心底的恨意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他死死盯着苏瑶，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苏瑶……我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苏瑶毫不在意，抬手示意叶坤和叶鹤民继续。

法器的吸力越来越强，叶尘丹田深处的五行天灵根己经被抽离了大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的苏瑶、叶坤、叶鹤民，都变成了重影。

“快了……马上就好了。”

苏瑶看着法器凹槽里那团五彩的灵根，眼神里满是贪婪，“有了它，我就能晋升筑基了……”终于，最后一缕灵根被抽离。

叶尘的丹田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苏瑶的声音：“把他丢到后山的悬崖下，别让他活着回来。”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起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悬崖边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喜服，传到他的皮肤上。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坠入了地狱。

但他心底的那股恨意，却像种子一样，在黑暗中悄悄生根发芽。

苏瑶，叶坤，叶鹤民……所有背叛他、伤害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若有来生，他必成魔。

仙，又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