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废丹房与炊事长老
李阳在听雨剑阁杂役房，把自己活成了一块背景板，一块会喘气、会干活、偶尔还会因为“运气好”而显得有点用的背景板。
那三张试验性的驱虫符效果没能持续多久，约莫三西天后就彻底失效，那三株弱苗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但李阳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被这点转瞬即逝的成功给点燃了。
效率太低，量太少。
这是他面临的核心问题。
枯枝引导气流渡入符箓的成功率惨不忍睹，且每次成功渡入的量，微乎其微。
靠这个给整片灵田驱虫，无异于杯水车薪，而且极度耗费心神，得不偿失。
他需要更多的“废料”，更需要一个能让他稍微自由一点试验、而不被人轻易打扰的环境。
机会很快以一种他没想到的方式来了。
杂役房管事刘胖子捏着鼻子，一脸晦气地站在院子里嚷嚷：“废丹房那边看炉的老张头回家抱孙子去了！
妈的，那破地方狗都嫌！
谁去顶几天？
包三餐，每天多算半个工分！”
废丹房，顾名思义，就是处理炼丹失败产生的废丹、药渣以及炉灰的地方。
通常位于宗门偏僻角落，气味感人，灵气稀薄还混杂着丹毒，正经弟子避之唯恐不及。
院子里其他杂役纷纷低下头，或假装忙碌，或目光游移，没一个人接话。
多半个工分固然诱人，但那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而且据说待久了还会影响身体。
李阳心脏却是猛地一跳。
偏僻？
人少？
无人问津？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苟道实验室”吗？
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挤出几分憨厚和窘迫，搓着手道：“刘…刘管事，您看…俺去行不？
俺力气大，不怕脏不怕累！
就是…饭能不能多打半勺？”
他完美扮演了一个贪图蝇头小利、头脑简单的憨傻杂役。
刘管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很满意终于有个傻子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挥挥手：“成！
就你了！
记住喽，每天把各峰送来的废丹渣子按规定处理好，埋到后山废料坑，别瞎鼓捣！
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诶！
诶！
谢谢刘管事！
保证不出岔子！”
李阳点头哈腰，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于是，李阳的日常工作里，又多了一项——看守废丹房。
废丹房比他想得还要破旧偏僻，一座低矮的土石屋子，孤零零杵在山脚背阴处，离最近的灵田都有一段距离。
门一推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糊、酸涩、还有种种怪异草药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屋里光线昏暗，中间是个巨大的、冷却己久的黑铁熔炉，旁边堆着些箩筐，里面是各色奇形怪状、颜色诡异的废丹和粘稠的药渣。
角落里堆着清理工具和准备用来掩埋的废料桶。
“好地方啊！”
李阳的眼睛却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这地方，简首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干活极其“卖力”，每天准时处理掉送来的废料，将废丹房内外打扫得…呃，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埋汰。
刘管事来抽查过两次，见没什么纰漏，也就懒得再来了。
获得了这片相对独立的小天地后，李阳的试验进入了新阶段。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绘制那低效的驱虫符。
他开始利用废丹房里现成的“材料”。
那些废丹虽然灵力紊乱、蕴含丹毒，但其中确实残留着未被彻底炼化的药力。
那些药渣更是成分复杂。
他握着那截枯枝，尝试去感知这些废丹和药渣。
过程依旧艰难。
枯枝对大部分废丹毫无反应，但对极少数某种特定颜色的废丹，或者某种特定气味的药渣，会产生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吸力指引。
他像是捡破烂一样，根据枯枝那微乎其微的指引，从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中，小心翼翼地挑出那么几颗品相稍微“好”一点的废丹，或者几撮颜色奇怪的药渣。
然后，他尝试着像之前引导气流绘制符箓一样，引导枯枝那丝微弱的气流，去剥离、去汲取废丹和药渣中那点残存的、相对温和的能量。
失败是常态。
十次里能有半次成功就不错了，而且汲取到的能量依旧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枯枝毫无动静，或者引来的是狂暴紊乱的能量，吓得他赶紧停止。
但偶尔成功的那么一两次，那丝细微的、比从空气中汲取要稍微精纯那么一点点的能量流入体内，虽然依旧无法储存和引导，却让他精神一振，感觉身体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对的！
这枯枝，不仅能从空气中汲取那神秘的清凉气流，还能从这些蕴含能量的废弃物中汲取！
这天傍晚，李阳处理完最后一批废料，正蹲在废丹房门口，借着夕阳的余晖，皱着眉头研究手里一颗灰扑扑、带着一丝微弱焦糊味的废丹，枯枝对此丹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
“小子，看啥呢？
那玩意儿吃下去可撑不死人，毒死倒有可能。”
一个略显沙哑慵懒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李阳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废丹差点掉地上。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油腻麻布衫、头发花白杂乱的老头，正叼着个旱烟杆，眯着眼蹲在旁边的石墩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是炊事房的牛大爷。
李阳认得他，杂役们的饭食都归他管，一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老头，整天絮絮叨叨抱怨灵米又涨价了、柴火不好劈。
李阳心里瞬间拉起警报！
自己太投入了，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
他迅速将废丹揣进怀里，脸上堆起憨傻的笑容：“牛…牛大爷？
您咋来了？
俺没看啥，就…就瞅这石头子儿挺圆溜…”牛大爷嘬了口旱烟，吐出一团浑浊的烟雾，眯着的眼睛似乎扫过李阳揣进口袋的手，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哼，灵田那边的活儿干完了？
跑这鬼地方来闻味儿？
刘胖子那瘪犊子就会欺负老实人。”
“没…没啥，都一样干活，都一样。”
李阳搓着手，继续装傻。
牛大爷磕了磕烟灰，站起身，佝偻着背：“饭点过了，灶上还剩下点底子，喂猪可惜了，吃不吃？”
李阳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吃！
谢谢牛大爷！”
跟着牛大爷往炊事房走，李阳心里首打鼓。
这老头是真恰好路过？
还是看到了什么？
他应该没发现自己用枯枝试探废丹吧？
一个炊事房的老头，能看出什么？
炊事房里弥漫着烟火和灵谷的香气。
牛大爷从大锅里舀出一大碗浓稠的、似乎是各种剩菜剩饭混在一起的糊糊，又掰了半块硬邦邦的粗面饼子，递给李阳。
“凑合吃吧。”
李阳接过来，道了谢，蹲在灶膛边吃起来。
味道谈不上好，但分量实在，吃下去浑身暖烘烘的。
牛大爷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星，忽然像是随口一说：“这世上啊，有些东西，看着是废的，用对了地方，说不定也能有点用。
就像这灶火，旺有旺的烧法，弱有弱的用法，硬要拿湿柴去顶旺火，非得炸膛不可。”
李阳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牛大爷似乎只是有感而发，说完就不再吭声，继续默默抽烟。
但李阳心里却翻腾起来。
这话…是随口一说？
还是意有所指？
是在说废丹？
还是在暗示他修炼不能急于求成？
他偷偷瞄了一眼牛大爷，对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有一片历经风霜后的麻木和平静。
吃完东西，李阳再次道谢，将碗筷洗干净放好。
牛大爷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离开炊事房，晚风吹在李阳脸上，带着凉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烟火气十足的小屋，又摸了摸怀里那颗灰扑扑的废丹。
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一个普通的炊事房老头，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点似是而非的意味。
他深吸一口气，将疑虑压下心底。
不管怎样，废丹房是他的一个重要据点。
牛大爷的话，无论是无心还是有意，都提醒了他一点：谨慎，必须更加谨慎。
哪怕是最微小的试验，也要确保绝对安全，绝对隐蔽。
苟道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握紧了袖中的枯枝，一步步融入杂役房那片低矮的房舍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