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身着墨衣,若非他嘴角有血丝,让方时卿注意到他身旁树干上落了一口鲜血,方时卿也不会知道这人身负重伤。
宗门外没有结界保护,山腰、山脚的地方普通人都能走,虽说仙门气息能驱赶大部分邪魔,但避不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对于不明身份者,方时卿向来警惕,更何况是他这样身负重伤的人。
明安两岁时被带回飞霄峰,这之后师父便与个普通老者一样患病,无心教导新来的弟子,此后他便跟着方时卿了。
除了基础武功和修炼,他教过明安一些简单的医术,这都是他跟临泉峰峰主秦上月所学,他学的不多,教给明安的亦是些皮毛。
小孩儿总爱显摆一下自己的能力,又是个天真无防备的,对着地上少年唤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便“嗖”一下到少年身旁把脉,打了方时卿一个猝不及防,没能将他拉住。
不过那人此刻没有威胁,重伤昏迷,就算骤然醒来要出手伤人,方时卿也能一棍子敲到他脑袋上,叫他重新晕厥过去。
明安很快有了判断,说他呼吸浅,心脉跳动极弱,内外都有伤,若放在此处不管,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失血而亡。
这人为何受伤,他们是不清楚的,小孩儿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行医救人,询问师兄可否将他带回飞霄峰上医治。
方时卿沉默着,目光落在墨衣少年身上,心中暗道:“谁知道是不是个麻烦,若他心存歹念,痊愈后从内击破玉华宗,那谁能担此责任?”
看着师弟那溜圆的大眼睛,他又暗叹一声,在心里自我劝解,“学医不就是为了救人?
所谓言传身教,我此番见死不救,那明安日后怕是也会如此。”
他捏捏鼻梁,为救人找好了理由,放下背篓,将俩人采到的所有草药放在一个明安的小背篓中,再将小背篓叠进大背篓,让明安背稳,自个才将那少年小心翼翼地背起。
山路湿滑,将人挪到背上时,方时卿不小心打了滑,虽说稳住脚步没摔倒,刚上背的人倒是撞了一下身旁的梧桐树,发出了一声闷哼。
“醒了?”
方时卿侧过头去,只看到他趴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没看得见他的眼睛,也不确定他是否清醒。
少年似是抬了抬头,回应是一个痛哼,脑袋重新砸在了方时卿的肩上。
跟在身后的明安看得仔细,替他回应了方时卿,“师兄,他抬了一下头又晕了过去!”
“行吧。”
*玉华宗上有五峰,除了方时卿所在的飞霄峰,其余西峰分别是善药理的临泉峰、善暗器的荡云峰、善灵术的鸣崖峰和专司钱财,即赚银子的浮玉峰。
飞霄峰善什么?
善捡孩子吧。
方时卿的医术是到临泉峰学的,别峰弟子前来请教,秦上月那是一个欢迎,当初方时卿和方时越一道寻她学医,她是恨不得将一身医术全部授予。
秦上月如此积极,是她认为这世上多一人学医,就多一人或是十人能得“医者仁心”。
她并没有那么强大能做到拯救苍生,她能做到的是能救一人就多救一人。
当方时卿将少年带到临泉峰时,秦上月二话不说便开始了医治,边止血边念出几种药材,方时卿记在脑中,拿着小笸箩去药房拾药,药材放入药炉后让明安看紧火候,他则另外烧了些热水,来来***地给屋里送了好几趟,外人瞧了怕要以为是哪家妇人到临泉峰上生产了。
伤口处理完毕,方时卿才得空将明安送回飞霄峰,并到宗主那报备一下这个他从外带来的少年。
姓名不知,身份不知,少年自然被列为第一监视对象,他暂时在临泉峰上疗伤,宗主派去监守的弟子自然也要待在临泉峰。
十日后苏醒,秦上月派弟子通知了方时卿,要他将人和宗主派来的弟子一道带回飞霄峰上,成日有人盯着,她可烦了。
回到飞霄峰,方时卿并未因为他受伤就将重要的事搁置下来,带着两位监守弟子,拿了笔墨纸砚坐在桌前,侧身问他姓名、身份等。
少年只答得出自己的姓名,叫做庄梧桐,其余的全都以一句“不记得了”作答,听得那两个监守弟子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方时卿伸出拿笔的手挡住有些激动的监守弟子,对庄梧桐问道:“缘何受伤可还记得?”
庄梧桐低下头似是沉思,可思考让他脑袋犯晕,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抬手捂住脑袋,“好像是,呃......魔族中人伤的我,好疼!”
听罢,方时卿只是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转回头,落笔写下得到的答案。
将写上庄梧桐的纸递给监守弟子后,方时卿来到庄梧桐面前,他单手结印,在食指指尖亮光时,点在了庄梧桐手腕和心脉上。
结束了动作,方时卿转身对着两位监守弟子道:“我己封印他的关窍,若强制使用灵力或魔力,此印便会截断他双手手筋,并在心脏处炸开。
二位可以回去交差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显然不放心。
方时卿自然明白他们为何担忧,他才入门二十年,虽说是飞霄峰的大弟子,可其他峰主座下的大弟子哪个不是入门三五十年的?
他是其中最年轻,也最没有信服度的一个。
于是他搬出了自己的师父,“此印是尘长老给的,你们是怀疑他的法印不行吗?”
“不敢不敢。”
其中一个弟子连忙低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那张写了少许字的纸,向他抱拳,“既如此,我们便去和宗主交差了。
之后便辛苦方师兄看顾这位庄小哥了。”
方时卿不多应声,不露表情地颔首,他俩便退出了屋子。
许是拜于宗主门下,另一人对此是有些骄傲的,院子还未出,便向着方才说话那位问:“你瞧他那样,他怎么敢对我们如此态度啊?”
“怎么不敢?”
那人回答他,“你也不瞧瞧,这玉华宗上有几个同他一样,二十年便能修行到筑基后期?”
“二十年筑基后期?!”
“小点声!”
“不是,我入门十几年了,每日埋头苦练也才摸到炼气......与奇才有什么好比的,走走走,与宗主交差去。”
*之后两月,庄梧桐就待在飞霄峰上了,能下榻后就常跟在方时卿身后,总想着要帮忙做些什么。
方时卿不大喜欢有人跟着他,一开始是打发他去与西师弟明耀待着,但明耀性子腼腆,对着外人更是如此。
明耀天生神力,在与庄梧桐相处时,一个不当心就将他推倒在地,原本要愈合的伤口愣是给摔裂了,自此之后明耀便不敢靠近他,生怕自己又不当心伤了人。
方时卿对此感到无奈,只能将他领回来,也是这个时候,小明安自告奋勇,说自己懂些医术,还能带着他玩、带着他干活,理由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见他模样认真,方时卿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明安与他同住一院,庄梧桐跟着他,其实也还是离他没太远,而且一个小孩儿也不能看什么。
倒也无妨,同在一院更能清楚少年的动向。
庄梧桐那日起就跟在明安的后头,不过更多的还是待在方时卿熬药的院里,他不知怎么叫方时卿,于是就跟着明安“师兄”、“大师兄”的叫。
方时卿一开始听得不得劲,纠正了几次,庄梧桐还是那么叫,叫了那么十天半个月,方时卿放弃了纠正,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