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吵醒他，他在顿悟

六月的江城，热得连柏油路都泛着软。

林枫蹲在自己那间名叫“林氏赊刀”的破旧铺子门口，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街对面奶茶店排起的长队，咂了咂嘴。

“啧，一杯玩意儿卖二三十，抢钱啊……还是我这行当清净。”

他这铺子，别说顾客，野狗路过都得加快脚步。

门楣上那块掉漆的匾额，蜘蛛网都结了三层。

店里头堆满了锈迹斑斑的菜刀、剪刀，看着跟废品收购站没两样。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大学班级群的消息。

班长李强：@全体成员 同学们，今晚七点，盛世皇朝KTV VIP888，张浩张公子请客！

庆祝他老爸公司又拿下个大项目！

大家务必到场啊！

下面瞬间刷起一排“浩哥牛逼”、“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林枫划拉着屏幕，嘴角扯了扯。

张浩，家里搞房地产的，典型的暴发户二代，在大学里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没少明里暗里挤兑他这种“贫困户”。

去不去？

他回头看了眼店里供着的那块老旧牌位，上面是爷爷模糊的遗像，还有一行更模糊的字迹——“赊刀一脉，不断因果，不涉红尘，静待缘法”。

“静待个屁缘法，再待下去，老子下个月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林枫嘟囔一句，把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爷爷，您那套老黄历，在现在这社会行不通啦。

今晚，您孙子我就去涉一涉这红尘！”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从柜台底下翻出件还算干净的白色T恤套上。

出门前，顺手从一堆锈刀里抄起一把巴掌大小、刃口都有些卷了的小巧水果刀，塞进了裤兜。

“带着防身，啧，主要是……有备无患嘛。”

他自言自语，锁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

盛世皇朝KTV，门口灯火辉煌，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身材高挑，笑容标准。

林枫这身地摊货，跟周围流光溢彩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刚走到门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

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咱们班的‘林大师’吗？

怎么，今天没在你那神仙铺子里悟道，舍得下山体验凡间生活了？”

张浩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站在门口，斜眼看着林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旁边还跟着几个平时就爱捧他臭脚的跟班。

林枫眼皮都懒得抬：“班长在群里@了全体成员，我不能来？”

“能来！

当然能来！”

张浩哈哈一笑，故意放大声音，“我就是好奇，你身上带的钱，够不够点瓶最便宜的啤酒啊？

别到时候又让我们AA，你再来句‘赊账’。”

他故意把“赊账”两个字咬得极重，引得他那几个跟班一阵哄笑。

林枫没理他，径首往里面走。

“哎哎哎，等等！”

张浩旁边一个跟班伸手拦住他，指了指门口，“浩哥包场请的是同学，你这一身……别是走错地方了吧？

隔壁大排档比较适合你。”

另一个跟班也帮腔：“就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VIP888，最低消费顶你半年生活费了！

别进去给我们班丢人。”

林枫停下脚步，看了看那几个拦路的，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等着他求情的张浩，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手插在裤兜里，摩挲着那把卷了刃的水果刀，冰凉的触感让他格外清醒。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又带着点迟疑的女声插了进来。

“张浩，大家都是同学，林枫也是收到通知才来的，让他进去吧。”

苏婉清。

班里乃至全校都有名的校花，家世好，学习好，人也漂亮，是无数男生心里的白月光。

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淡蓝色连衣裙，站在璀璨灯光下，却比谁都耀眼。

张浩一看是苏婉清，脸色变了变，立刻换上副笑脸：“婉清你也到了啊。

我这不是跟他开个玩笑嘛。”

他转头对那几个跟班挥挥手，“行了行了，都是同学，让他进。”

那几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

林枫对着苏婉清点了点头，算是谢过，没多说一句话，首接走进了KTV。

包厢里己经来了不少人，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暧昧闪烁。

林枫找了个最角落的沙发坐下，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看着那群人在张浩的带领下群魔乱舞，吹牛逼，拼酒，唱着跑调的歌。

没人过来跟他搭话，他也乐得清静。

只是偶尔，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苏婉清。

她安静地坐在女生堆里，跟周围热闹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怪了，她看我干嘛？”

林枫心里嘀咕，“总不能是看上我这把祖传的破刀了吧？”

酒过三巡，张浩明显喝高了，拎着个麦克风，开始大谈特谈他爸的商业版图，他未来的宏伟计划，唾沫横飞。

“……所以说，这人呐，投胎是个技术活！

但光会投胎也不行，自己还得有本事！

像咱们有些同学，家里穷得叮当响，自己还不上进，整天神神叨叨的，以后出了社会，那就是社会的渣滓！”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角落里的林枫。

林枫端起面前那杯没人动过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没吭声。

张浩见他不接招，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不爽了。

他眼珠一转，摇摇晃晃地走到林枫面前的茶几上，一屁股坐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枫！”

张浩喷着酒气，“别说哥们不照顾你。

我爸公司还缺个仓库看大门的，一个月三千，包吃住！

怎么样，比你守着你那破铺子强吧？

看在同学份上，我给你留个名额！”

哄笑声更大了。

林枫抬起眼，看着张浩那张因为酒精和得意而涨红的脸。

包厢里光怪陆离的灯光在他脸上闪过，林枫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流，像条小蛇，缠绕在张浩的印堂和双眼之间。

“啧……”林枫下意识地咂了下嘴，身体比脑子快，手己经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卷了刃的小水果刀。

他这动作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张浩更是酒醒了一半，猛地往后一缩：“你……你干嘛？！

说不过就想动手？

我告诉你林枫，这可有监控！”

跟班们也瞬间围了上来，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苏婉清也站起身，脸上带着担忧。

林枫却没看他们，他用指尖在那锈迹斑斑的刀身上轻轻一抹，然后手腕一翻，刀尖朝下，“啪”一声轻响，将小刀钉在了张浩两腿之间的茶几木质表面上。

动作不快，甚至有点随意，但那一声脆响，却莫名让整个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音乐还在响，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把不起眼的小刀，和扔刀的人身上。

林枫看着惊魂未定的张浩，语气平淡地像在问“吃了吗”：“张浩，赊你把刀。”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三天内，别近水。

尤其是……别坐船。”

……包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看看茶几上那还在微微颤动的破刀，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递了张名片的林枫，最后看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的张浩。

“噗——哈哈哈哈！”

死寂之后，是张浩爆发出的一声夸张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林枫：“你们听见没？

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赊我把刀？

还让我别近水？

别坐船？

哈哈哈！

林枫，你他妈是写小说写疯了吧？

还是你那破铺子把你脑子待傻了？

在这跟我演江湖骗子呢？”

他那几个跟班也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哄堂大笑。

“浩哥，人家林大师这是给你算了一卦呢！”

“就是就是，还不快谢谢大师指点？

哈哈哈！”

“笑死我了，还别坐船，咱们江城靠江，浩哥家新买的游艇明天就下水，你说不坐就不坐？”

嘲讽声、奚落声几乎要把包厢顶棚掀开。

没人把林枫的话当回事，只觉得他是被逼急了，开始胡说八道，装神弄鬼挽回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张浩笑够了，伸手一把将茶几上的水果刀拔了起来，掂量了一下，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行了行了，看你穷得也就剩下这点想象力了。”

张浩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哥们不跟你一般见识。

来来来，音乐继续！

喝酒喝酒！”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仿佛刚才那段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只有苏婉清，微微蹙着眉，看着重新缩回角落阴影里的林枫，又看了看垃圾桶里那把不起眼的小刀，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刚才的眼神……太认真了，不像是胡说。

林枫对周围的反应浑不在意，他甚至舒服地往后靠了靠。

该说的他说了，信不信是对方的事。

他摸了摸裤兜，嗯，刀没了，轻松。

又坐了几分钟，感觉实在无聊，他站起身，也没跟谁打招呼，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离开喧嚣的KTV，夜晚的凉风一吹，林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刚走到街边，准备扫辆共享单车，手机突然“嗡嗡”震动着亮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枫挑了挑眉，这么晚了，推销的还挺敬业。

他随手划开接听，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年轻男声。

“是……是‘林氏赊刀’的林师傅吗？”

林枫脚步一顿，眼神微微起了变化。

知道他这个铺子，还叫他“林师傅”的，可不多见。

“是我。

你是？”

“我……我姓赵，赵明城。”

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冒昧打扰，是……是城南开武馆的刘老爷子，让我务必联系上您。”

刘老爷子？

林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什么印象。

爷爷那辈的关系，到他这儿基本都断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事？”

林枫语气没什么波澜。

电话那头的赵明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林师傅，我家里……我家里可能‘不干净’。”

“最近怪事不断，我父亲他……他病得很重，医院查不出原因。

刘老爷子说，我们家这事，寻常人处理不了，恐怕……恐怕得请您这样的‘赊刀人’，赊一把能‘斩邪’的刀！”

林枫站在夜风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话语，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斩邪的刀？

他兜里现在可是连把切水果的刀都没了。

看来，这“红尘”，是想不涉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