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在灶上泛着冷光,浓烟从灶口钻出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王伯枯瘦的手攥着木勺,往鼎里倒的粟米混着沙砾,颗颗硬邦邦的,落在鼎底发出“哗啦”的脆响。
两名老厨工蹲在地上,石刀剁着带根的野菜,菜叶上的泥块没洗干净,随着刀刃起落簌簌往下掉。
“王伯,这米没筛沙就算了,咋还硬得能当石子儿?”
林小厨裹着件不合身的粗布褂,头发被灶火烘得微翘,他凑到鼎边捏起一粒粟米,咬下去的瞬间眉头拧成了疙瘩,赶紧吐掉,“士兵吃这玩意儿,不噎得慌吗?”
木勺往鼎沿“当”地一墩,王伯满脸褶子都透着不耐烦:“新来的懂啥!
秦末乱世,有粟米吃就不错了!
昨天东边营还断粮呢!”
林小厨摸了摸空口袋,昨天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早就没了踪影,他望着鼎里粗糙的粟米,突然眼睛一亮,拖过墙角的石臼。
“得把米磨细!
野菜切碎了煮,不然粥又糙又柴,谁吃得下?”
他撸起袖子,将粟米一股脑倒进石臼,抡起石锤“咚、咚”地捣,没一会儿硬米粒就成了细粉;接过老厨工手里的石刀,手腕翻飞间,野菜被切成均匀的碎末——那手法快得让蹲在地上的老厨工们首瞪眼。
王伯站在一旁盯着,嘴角撇了撇,趁林小厨转身去溪边洗野菜,飞快地将怀里装野盐的小布包往衣襟深处塞了塞,藏得严严实实。
日头渐高时,校场上排起了长队,士兵们捧着豁口的陶碗,碗里的粟米野菜粥冒着热气,可米粒还是硬的,野菜梗嚼着发柴。
“这粥比昨天还难喝!
没滋没味的,咽下去都刮嗓子!”
士兵甲将碗往地上一蹲,不满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旁边的士兵乙扒拉着碗里的粥叹气:“可不是嘛,连点盐都没有,跟喝白开水似的……放肆!”
一声怒喝打断了抱怨。
项羽穿着轻便铠甲,腰间挎着佩剑,巡视的脚步停在队伍前,脸色黑得像灶里的炭。
他一脚踹翻地上的陶碗,粥洒了满地,带沙的米粒滚得西处都是,“粮食是用来打仗的,你们敢嫌难吃?
再叨叨,今天都别吃了!”
士兵们慌忙低下头,没人敢再吭声。
范增拄着拐杖上前,眉头皱成了疙瘩,低声劝道:“霸王息怒,不如让那位‘亲厨’试试?
昨天他的压缩饼干,倒还有点门道。”
项羽冷哼一声,目光瞥向后厨的方向:“哼,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要是还这么难喝,连他一起罚!”
后厨里,林小厨正将磨好的粟米粉缓缓倒入鼎中,撒上切碎的野菜,加了两碗清水,手里的木勺顺时针搅拌着。
粥渐渐浓稠起来,野菜的清香混着米香飘散开,比刚才的糙粥好闻多了。
“王伯,盐呢?
快给我点盐提鲜!”
他朝着门口喊。
王伯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眼皮都没抬:“盐?
没了!
昨天给士兵煮菜用光了,要盐啊,自己找去!”
林小厨愣住了,没盐这粥还是没味道,他急得在灶边转圈,目光扫过灶旁堆着的草木灰,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草木灰能提盐!”
他抓起一把草木灰就往陶罐里装。
“你疯了?”
王伯瞪大了眼,上前想阻拦,“草木灰能吃吗?
想毒死霸王不成!”
林小厨没理他,往陶罐里加了水,搅了搅,等草木灰沉淀后,用麻布滤了一遍——罐底留下一层细细的白末,那是草木灰里滤出的简易盐。
他挖了少许撒进鼎中,搅匀后舀起一勺尝了尝,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成了!
味道刚好!”
“哐当”一声,后厨的帘子被掀开,项羽走了进来,刚到门口就闻到了粥香,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林小厨赶紧舀了一碗粥,双手递上前:“霸王,您尝尝这‘细磨野菜粟米羹’,保证不刮嗓子!”
项羽接过碗,低头一看,粥稠得能挂住勺,细碎的野菜浮在表面,咸香的气息首往鼻尖钻。
他喝了一口,眼睛骤然亮了,又大口喝了半碗,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这粥……比刚才校场那堆‘石子粥’强十倍!”
他递回碗,语气缓和了不少,“没盐还能这么鲜?
你咋弄的?”
“用草木灰滤了点简易盐,磨细粟米也能遮糙味。”
林小厨挠了挠头,“士兵们喝这个,既顶饿又舒服,打仗也有劲儿!”
项羽点头,刚要开口吩咐分粥,王伯却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霸王,他用草木灰做盐,要是吃坏肚子可咋整?
说不定是故意害您……”项羽的脸色微变,目光看向林小厨。
林小厨心头一紧,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粥,张嘴就喝,咽下去后拍了拍胸脯:“霸王放心!
这法子我在‘天外厨仙’那儿学的,绝对安全!”
项羽盯着他嚼粥的样子,突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本王信你!
现在就把这粥给士兵们分了,让他们也尝尝‘不刮嗓子的饭’!”
林小厨松了口气,转身去准备分粥的陶碗,眼角余光却瞥见王伯趁人不注意,偷偷往鼎边的木柴堆里塞了块发黑的野菜根。
他眯起眼,暗自嘀咕:这老头,又要搞事?
炊烟依旧在楚营上空飘着,只是这一次,鼎里的粥香,终于让士兵们的脸上有了几分期待。